我以前读战史类书籍的时候一直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那么明显的诱敌之计还是屡试不爽。事实证明,真的不是每个武将都有能力识破敌人的计谋、管住自己的冲动。
李正果然一往无前地冲进了诸葛亮设下的陷阱。我能理解他想抓住战机的心态,也明白人在战场上很容易冲动行事。这种事与个人资质正相关,不管我再怎么耳提面命反复叮嘱,事到临头他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
我当即下令让中军和后军在保持戒备的状态下快速通过谷口,在更开阔的地形摆出防御阵势,留下陈庆的后军作为接应。而我则率领中军,以筚红棘为先登,前去接应李正。
我推测蜀军的陷阱不大可能将我的整支军队吞下,大概率是针对最先接战的前锋军,我追上去风险不大。但如果我不去接应,李正如果应付不过来,有可能损失惨重。
留下陈庆稳固阵脚,我才能放心地去面对可能的凶险。同时我也很好奇,诸葛亮给我们安排了什么样的大餐。
很快我就知道了。
传令兵和筚红棘一致向我指出李正追击的方向。我们跟了没多久,便在另一处山谷里找到了很在与蜀军混战的李正。
这处山谷与先前我们走过的谷口相比,位置更为隐蔽,状态更为原始,林木更深、人迹更罕,并且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处断头谷,另一端没有可以供大军进出的通路。
从现场状况来判断,李正的前锋军应当是被蜀军引诱进这处荒僻的谷地。蜀军待他们全部钻入陷阱,随后从他们身后封锁住谷口,将李正堵在山谷中实施绞杀。
山谷中喊杀震天,喧闹鼎沸,显然战况激烈。这局面着实惊出我一身冷汗。我立刻下令全力解救,自己并没有急着冲上去。有筚红棘一马当先,我可以有时间冷静观察周围情势,防止二次中伏。
在谷口实施封锁、正在指挥作战的,赫然是魏延的军旗。筚红棘的冲击撼动了蜀军的封锁线。我在后面观战,能够明显看到筚红棘带人冲出了一道缺口,并且迅速扩大,意在击穿蜀军的战线。
我放任战况持续了一阵,判断蜀军应该没有第二道埋伏了,便决定投入全部兵力,尽快击溃救出李正。虽说注定赶不上与司马懿约定的进攻时间了,能提早一刻也好。
然而就在这时,魏延的军旗动了,却明显是在向着撤退的方向。我心中顿时有预感——诸葛亮无意再战,是真的做好了全面撤退的打算。
山谷解围很快结束战斗。看蜀军撤退的动作之迅速,我大约能猜到,诸葛亮下达的军令多半是让他们一看到援军过来就撤退、不许恋战。也因此,我并没有真正与魏延打照面。
不过我想,他多半也看到了我的“夏侯”军旗。
被解救的前军整体损失还好,但主要是人都被打蒙了。李正本人也是狼狈不堪,头盔歪了,手臂上还中了一箭,脸上又是血又是汗,瞪着眼睛满脸惊恐的表情,叫了我一声“将军”,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我看他这样也不好说什么,沉声道:“穷寇莫追。兵法都忘了?”
李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夏侯将军恕罪!末将贪功冒进、误入埋伏,险些全军覆没,请将军处置!劳动将军前来救我,势必延误司马将军的军令,末将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我沉默。我心里也知道耽误了司马懿军令中约定的时间,不论理由是什么,这个责任肯定是要我来扛的。即便我可以申诉原因,对于我的口碑肯定是负面影响,弄不好还会让司马懿对我有意见。
但如果只是把李正丢出去扛责任,对我自己的名声可能更没有好处。
我将右手搭在李正的肩膀上,感觉到他明显抖了一下。我沉声问:“死了多少人?”
李正的肩膀缩得更低,沉默不语。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不回答,只是他也说不出一个确切的数字。山谷中的激战刚刚结束,根本来不及统计伤亡数字。
我扬声道:“今日死伤在此的将士,是你李正的责任,也是我夏侯称的责任!然而大魏的江山不会忘记每一个流血牺牲的士兵!今日之事,你我皆应牢记在心、汲取教训,日后再不能犯!——李正,你可能做到?”
李正仰头看向我,抖着嘴唇说:“末将愚钝,余生都会将今日教训牢记在心,时刻警醒!”
我点了下头:“战机不可延误。待今日凯旋,你亲自来为这些将士们收尸敛骨吧。”
他深深行礼称是。我的右手滑向他左手臂上插着的那支弩箭,猛然用力拔出,疼得他呲牙,忍住了没发出声响。
我颇为满意他的表现,将那支带血的弩箭凑近细看,箭头的工艺、箭杆的尺寸都与军队常用的弓箭明显不同,显然是南蛮兵的武器。
果然是个精心布置的诱敌之计。
先在我们进军的必经之路设下埋伏,接战之后故意佯装不敌,引诱我们过去追赶。待到追兵进入设好埋伏的山谷之中,从身后封锁谷口、切断退路,一网打尽!
而预先埋伏在山谷中以及负责诱敌的蜀军士兵,必须拥有非常强的机动能力和高超的单兵战力。南蛮兵正是最合适的那张王牌。
我下令以最快的速度重整军队,留下五百人照料伤员、收拾残局。还有战斗力的士兵仍然由李正率领,只是归入我的中军。筚红棘和原先的中军变更为前军,全速直奔蜀军大营。
就这样,我迟了大约一个时辰赶到预定的汇合地点,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确切地说,还没开始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