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整两天没跟星寰说过一句话。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提出“公开火药配方给司马懿”这种建议,当时一瞬间我脑子几乎要炸了。顾虑到还有亲兵跟在身边,我按捺心头涌起的不解与愤怒,回到营地直奔中军帐,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质问他这个提议到底是什么意思。
星寰从容不迫,似乎是考虑已久,娓娓道来:“予别无他意,只是认为将军若想要尽快击退蜀军、平息战事,仅凭目前种种应对措施,恐怕难以如愿,这场战事还要拖延许多时日。即便最后耗尽了蜀军的锐气,逼迫他们不得不退,也伤不到蜀军的根本。我们自身亦会精疲力尽、疲惫不堪。若要绝杀,必得使出非常手段。”
话锋一转,他又说:“何况长久看来,将军若想在短短十年内完成一统三国的伟业,自然应当加强魏国整体的军事实力。天下三分之势已有二十年之久,这均衡要想打破也并非易事,将军岂会不知?”
我驳斥他;“说的是挺有道理,可我未必非要让司马懿知道秘药的配方!要提升整体实力有别的方式,要打仗我可以身先士卒,可我不能把火|药配方给司马家的人!”
“火|药……”星寰淡淡说着。这两个字从他的舌尖上滚过,带给我一种奇妙的预感。
我质问他:“你当真没有向司马懿透露过秘药和火器的事?你跟他为什么那么熟?你们以前一起侍奉先帝的时候……”
我有种好像在逼人承认出轨的感觉,有点说不下去,心头的火却丝毫未消。
他极淡极冷地笑了笑,眼波流转,一双丹凤眼睨向我,冷冷淡淡地说:“怎么,夏侯将军是在质疑予?”
我在气头上说话也没过脑子,愤然拂袖:“你能选我,为什么不能选别人?我在你心里,反正也只是统一天下的棋子罢了!我怎么知道你哪天会不会幡然醒悟自己押错了宝?司马懿本就比我厉害许多,你跟他强强联手岂不是事半功倍!”
他听了,长长长长地“哦”了一声,留下一句:“既然如此,将军便好好再想想吧。”
说完他竟走了!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中军帐,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愣了片刻,大怒若狂,心想他都不解释一下么?好歹说一句他跟司马懿之间并没有我所担心的关系,让我安心一点不行么?
我又气又委屈,索性也不去理会他。两天来他也没有甩手撂挑子,原先分配给他的物资管理、军营杂务,他依然有条不紊游刃有余地操办,其他人竟然毫不知情我跟他在闹别扭。
我心里也知道不能让外人看出主帅和军师闹矛盾,因而在人前也都是一切正常,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只是免不了话语间带着些冷意,不复从前的亲昵。星寰说话的口吻虽然总是一贯如常的冷冷淡淡,我总觉得也少了几分亲切。
我愈发感到难受。他竟为了司马懿与我闹别扭,那岂不是验证了我的指责,我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一枚用来实现心愿的棋子,姓夏侯还是姓司马有什么区别呢?
我像个怨妇一样去找了马钧,旁敲侧击地询问他,自从我离开江陵之后,他的工作室有没有什么反常状况。
马钧本就是个单纯的人,一门心思只想着钻研技术。被我问来问去的,也想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反倒夸了星寰一顿。
“军师对我照顾得可周到了,我有什么设想他都会支持,哪怕搞砸了也无所谓。他反复叮嘱我,浪费了什么都不可惜,只是千万要珍惜我这条小命。他说将军以后还有很多用得着我的地方呢,让我做什么新东西的时候优先考虑会不会伤害自身。”
马钧满脸的单纯直率、两眼放光,我不由地也感到有些惭愧。也许星寰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呢?也许是我太敏感了呢?他本就在我触及不到的层次。他认识什么人、与什么人有着怎样的渊源,本就不是我能过问的。万一他真的被我气到、再不理我了,那我不是自掘坟墓?
正在我琢磨着想要找机会向他道歉求原谅的时候,第三天晚上,我忽然收到了一封信。
夜色已深,营地中喧嚣渐止,警戒也切换成了夜间模式。这两三天,军中无事,城里忙着安抚百姓、救助难民,更忙着修补城墙,基本没有什么军事行动。北军营的禁军除了休整之外,就是被安排入城帮忙干活,让这些并不习惯出力的中央精锐怨声载道。
我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禁军的兵员素质和作战经验不够丰富的弊病。要想提高军队整体的作战能力,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也不是我这个临时主帅严格要求就能做到的。他们跟了我两三个月,其实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可还是达不到我对“精兵”的要求。
如果能大面积推广火药的应用,哪怕只是一些辅助,远远算不上是真正的“火器”,也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整体的实力。星寰的提议并非没有道理。
我在中军帐里对着星寰的娟秀字迹书写的军需物资账册琢磨他的提议,接近于半发呆的状态,亲兵进来通报,说有人光明正大来到军营,自称是蜀军信使,要求见我。
我立刻振作起来,吩咐马上把人带进来。
一名身穿蜀军千夫长军服的人被带进我的中军帐,行礼时的言谈举止就让我断定此人并非寻常士兵。我暗暗警觉,问他深夜来见有什么事。
那人取出一封书信,说是诸葛亮的亲笔。我担心诸葛孔明使诈,在信上做什么手脚,便让亲兵替我打开,读给我听。
信的内容乏善可陈,陈词滥调地重复着讨伐曹魏篡权夺位、劝我尽快弃暗投明的说辞。我听下来感到匪夷所思,询问那名信使:“诸葛丞相让你冒着风险单枪匹马深夜送信,就是为了说这些他自己都知道没有用的废话?”
信使抬头看向我,不卑不亢也不露怯,沉声道:“还有一封信,是丞相特意吩咐,只能将军本人过目。若是将军仍像方才那样请他人代阅,小人担心将军会有些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