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一步把事情掰开揉碎:“将军的顾虑也是我的顾虑。智取永安、生擒李严,大魏与西蜀全面对决在所难免。将军若是充任荆州将领,势必会与蜀军正面交锋。将军的结发之妻、一子一女仍然留在蜀地,将军怎能不心存顾忌?如何能为大魏拼死奋战?不妥。不妥。”
沉默许久的黄权幽幽开口:“黄某请降之际,蜀主未曾迁怒黄某妻儿,乃是宅心仁厚。如今六年已过,妻子儿女是否仍在人世已经不得而知。夏侯将军不必对此有所顾虑。”
我故作惊讶问道:“六年来,将军未曾尝试与家人联系么?”
他轻叹一口气:“实不相瞒,私下里确有托人打听过。隔了两年多后打听到消息,听闻我那发妻已经另嫁,一子一女过继给我的兄长。从那以后,便也死心塌地留在洛阳。”
我微微怔愣,感叹道:“原来如此。”
乱世之中,因为战败、战死而导致失去丈夫、父亲的情况实在稀松平常。分离两地、看不到重聚希望、甚至不知道对方生死的夫妻,各自嫁娶是普遍可以被接受的。看来黄权和他留在成都的妻子早早便接受了夫妻俩此生不再相见的可能。
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劝说下去,却轮到黄权打破僵局。他端起已经放凉的半碗茶汤,犹如喝酒般一口气灌进喉咙,长呼了一口气:“夏侯将军,当年黄某技不如人,十分感谢你的礼遇。那时便觉得你少年英雄,却又心胸宽广,日后定是大将之才。这数年来,黄某虽然身在京师,也听了不少有关夏侯将军的英雄战绩,心向往之。”
我微笑:“心向往之,是么?既然将军说出这四个字,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将军身上的武人热血,始终未曾冷却?”
他郑重点了下头:“若是陛下当真信任黄某,黄某愿为大魏效犬马之劳,也愿意为夏侯将军的盖世功业略尽绵薄之力。”
我大笑:“黄将军你这话说的。前半句是没毛病,后半句却是大大不妥。我夏侯称哪里来的什么功业?盖世之功,是当今陛下的!”
黄权脸上终于露出今天见我之后的第一个笑容:“是了,是黄某失言。”
但他的意思我明白,是希望能够被配置在我的指挥系统下。我让他安心:“既然将军有意,我明日便进宫复命。出征时间紧迫,不过七八日便要动身。将军可以早些准备,待诏书一到,立刻便要与娇妻幼子分别。永安军情大过天,我可不会慢腾腾等候将军。”
他立刻正色回答:“夏侯将军尽管放心。黄某虽然不才,年少从军,军中规矩早已铭记骨髓,不敢遗忘。”
是啊,别说他这个货真价实从乱世一步步走上来的武将,就连我这个“借尸还魂”的半吊子,十年磨砺,也觉得自己行为举止从骨子里都刻上了行伍烙印。
搞定了黄权令我非常兴奋,迫不及待想要进宫与曹叡分享喜讯,正式取得他的同意。黄权已经归降六年,且之前在蜀汉并非知名将领,重新启用他应该不会遇到太多阻力。
但李严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以李严在蜀汉的身份地位,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机会重返巴蜀,只能在洛阳了却余生。
我不由地想起了此刻不知生死的夏侯和。三国时候的人还是比较讲究面子的,通常不会杀害被俘将领。且星寰明确告诉过我,不必担心弟弟的人身安全,我相信诸葛亮不会简单地将夏侯和一杀了之。就是不知道蜀汉方面会给他怎样的待遇,也不知道我那脾气急躁、年少气盛的弟弟会不会逞一时意气,害了自己性命。
当晚,柳奂派来的人送来的时间本就是深夜,我于亥时正准时来到皇宫侧门,等着迎接我的柳奂却告诉我说:“陛下还在曹贵人处,不知几时才能回驾寝宫。夏侯将军,陛下的意思是,要么今夜您先回?”
我听了难免失落,却见柳奂笔直盯着我的眼神,似乎有话要说。转念一想,这不正是绝佳的机会,我本来不就打算与柳奂单独见上一面?
“明白了。我打道回府也无妨。不知柳总管眼下可有空闲?是否要赶回去伺候陛下?”
柳奂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微笑:“陛下身边还有旁的人伺候。将军若是夜深难寐,小臣陪将军散散心,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当然是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