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齐王府后花园,耳听琴音淙淙,回味熏香袅袅,眼见美人巧笑倩兮。一袭华贵白衣的贵公子坐在荷塘边凉亭下,修长十指在古朴的琴面上优雅地游走,全神贯注的俊美容颜令旁观者怦然心动,如坠梦中。
只是我心不在焉,一半心思在眼前,一半心思仍在深宫里那个默默哭泣的身影上。
那晚曹叡始终没有对我的“分手”提议做出正面回应。哭了一会,他反而更凶猛地缠着我要了一整晚。我能感受到他的发泄之意,便如他所愿,尽我所能地弄疼他、弄爽他。他不是真的认为孩子流产的原因在于我们这份不容于世间的感情。他只是积累了太多的压力,无人可以为他分担。
帝王的孤独,在于无人可以分享真心。
次日早上我被柳奂叫起来送出宫时,曹叡仍旧怏怏地躺在榻上起不了身,也没跟我多说什么。我出宫时满心惆怅,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上他的御榻了。
我终究感受到了不同。他当皇帝之前和当皇帝之后,初登帝位时和几年后的现在。
或许柳奂说的对,久在边地,终究影响了我在曹叡心中的地位。他现在还像以前那样依恋我吗?我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咚”一声,曹植以一个强音结束了这一曲,余音绕梁不绝。我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发现曹植定定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叔权觉得这一曲如何?”
“好!太好了!不愧是齐王殿下!”
我忙不迭称赞。实际上刚才的曲子我只用心听了一半,根本说不出更多的感想,实在夸奖地有些心虚。曹植笑意更深,一语戳穿了我。
“叔权有心事。”
我见装不过去,叹了一声,点头道:“惭愧惭愧。殿下亲自弹奏新曲,我却心不在焉,实在辜负了殿下的琴艺、曲艺。”
“无妨。琴音随心。我的琴能让叔权静下心来沉浸在心事之中,也算是没有白费。不知叔权有什么心事,可愿说给我听?”
我笑笑:“我的一点心事,若能与殿下商议,不胜荣幸。”
曹植笑着转向陪侍在旁的桃夭,柔声道:“你先回房去吧。”
桃夭应了一声,分别向我们行礼之后,起身离去。曹植入朝辅政之后没过多久,便为她赎身,正式纳入府中做了侍妾。桃夭的身份当然无法做曹植的正妻。对他们两人来说,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我跟桃夭也是相当熟悉了,但现在曹植主动让她回避,显然是猜中了我的心事。
“没猜错的话,能让叔权如此心不在焉的心事,与陛下有关吧?”
我苦笑:“殿下明察秋毫。”
“叔权不是不知礼数的人。除了我那皇帝侄儿,还有谁能让你如此在意,甚至在我面前都能走神?”他笑着,也叹了一口气:“皇后小产一事,我十分遗憾。陛下一定非常难过吧?陛下登基至今,尚未延续龙嗣,说起来确实不能不叫人着急。”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如我所料,皇后小产的事虽然没有公开,许多重臣难免知道,私下场合提及此事,唏嘘遗憾之声不绝于耳。皇帝膝下无子,尽管皇帝本人还年轻,朝堂上下也难免着急。
“不过,你得空也劝劝叡儿。他还年轻,皇子总会有的。”
“我也是这么劝他的。”我笑得苦涩无比,“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会不会是因为我跟他这段荒诞的感情令上天不悦,才无法得到子嗣。”
曹植十分吃惊:“他真这么说?”
“我有什么好欺骗殿下的?再说自曝皇上对我已有嫌隙,对我自身也没什么好处啊。”
就连曹植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沉吟半晌才说:“这应该是两回事吧。先帝当年没少荒唐,子嗣倒也不少……”
我顿时有哭笑不得之感:“殿下你这算是……对先帝不敬吗?”
他笑道:“我那兄长一生风流,男女不忌,谁不知道?即便位登九五,也不见他有什么收敛。那几年我虽在外地就藩,多少也有些耳闻。”
“可今上并非先帝……”
“叡儿不像先帝那么风流。至少我没听说,除你之外,他还有其他入幕之宾。”
“现在他大概连我也不想要了……”
“或许只是他一时伤心。你别太悲观。若你自己先把情丝斩断,你让他回过神来想再找你,如何开口?他从小就是个腼腆内向的孩子。你当年打动他花了多少心思,我不清楚,你自己总该清楚吧?”
“可我觉得我太久不在他身边,他对我已经没有从前那么……”
“这倒是的。”他缓缓点头,“帝王身边,绝不会有真空的位置。你不在,自然会有人填补。即便他不会找其他人侍寝,找人陪着玩乐解闷说心事,自有大把大把人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