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芫不关心这到底是香水还是洗发水,她提起这一茬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但王震球显然没有那种看破不说破的优良属性,笑眯眯地跟着转了话风。
“昨晚上我说的话还算数哦。”
……哈?
他突然来这么一出,陈芫一时间来不及反应,神色里便不免带上了几分茫然意味。
王震球歪了歪头,人畜无害地望了回去。
“所以,现在能说说了吗?”
青年还是那样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微微笑着,笑容里渐渐溢出一点图穷匕见的危险气息。“你为什么不高兴?”
*
说当然是不能说的。
但不高兴这点,却又难以否认——否认也没有用,陈芫并没有刻意在王震球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会儿被追问,倒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摊上这么一堆破事儿,换你你高兴得起——”她反问到一半,意识到面前这位好像确实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混邪乐子人,顿了顿,默默地把问号吞了回去。“——当我没说。”
王震球:……
“我也不是什么事都喜欢掺和吧……”
他隐约觉得自己在女生眼里的形象,可能跟自己所以为的那种有点出入。
不过这种出入无伤大雅,更确切来说,他心下反倒因此而生出许多微妙的愉悦情绪,是以只不痛不痒地辩白了一句,正准备放过这个话题,却又听女生道。
“王震球、”她嘴里叫着他的名字,但全然没有要与他对视的意思,视线旁落,有些犹豫道。“我……”
王震球耐心地‘嗯’了一声。
或许是他的耐心给了女生一点勇气,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眼睛,轻声问道。
“我有哪里、还不够好吗?”
*
这并不像是陈芫会问出来的问题。
先不提家世,就算撇开家族赋予的那道光环,她也是年轻一代中少有人可出其右的佼佼者,王震球见她第一眼,便看出女孩儿冷淡皮相下那桀骜不驯且离经叛道的隐藏面。桀骜源于强大,冷淡却来自脆弱,他看她,就像在看崖边带刺的花、冰下翻沸的火、山巅高悬着的那枚冷月亮。
王震球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摘下月亮。
很难说这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他最开始接近陈芫,其实只是好奇女生这样矛盾的性格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成因。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却更希望花朵永不枯萎,火焰永不熄灭,明月永远高悬天边。
唯独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无论发生了什么……那当然不是月亮的错。
青年面色不变,眼底的笑意却顷刻间散得一干二净,眼角微微翘起来,柔声道。
“怎么会、”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碎了一片琉璃那样的轻。“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确实有点突兀,但问都问了,也没有矫情的必要——陈芫拣了块看起来稍微干净点的地面,盘腿坐下,完全放松的架势。
“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失败。”她答得十分坦诚。“有些事情,心里知道是不对的,也知道怎么做才最好,结果事到临头还是放不下……明明放着不要管就好了、”女生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笑容里不期然带了一点苦涩的味道。“只要放着不管就好了,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居然做不到。”
“本以为也算是能独当一面了,真碰上事,才发现什么泰然自若游刃有余,原来都是演给自己看的。修行这么多年,就修出了这么个连自己都看不透的废物。”
大小姐声音很平,话里话外却丝毫不给自己留情面,王震球忍不住戳了戳她侧脸。
“对自己的要求这么高,活得会很累哦。”
“——如果对自己要求不高,你我也不会在这碰上了。”陈芫懒得挣扎,只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公司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肯收的。”
从这个角度来讲,她的话倒不能算错,不过这会儿说出来,显然是带着情绪。王震球在女生跟前蹲下,指尖虚虚描摹过她唇线,画出一道下撇的弧度。
“看给孩子委屈得、”他叹了口气,话音里溢满了某种无条件的纵容,活像个溺爱小孩的怪物家长。“好啦,跟自己怄气有什么意思,闷出心魔来可就不好玩儿啦。”
他这样说着,顿了顿,又冲她眨了眨眼睛。
“那边那位道长,认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