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今天不是骨科的手术日,但陈芫这回领了麻醉医的位置,上午刚代陈秀兰女士开完职工大会就被抓进手术室守监护仪,中午休息还得去盯某位术后第三天就敢开始自主复健的不省心病患,诸葛青到协和的时候,就看见她正抱着手臂,横眉冷眼地靠着病房门框训人。
“行啊,前天刚接上的手臂,你当老、”走廊上路过一个推着医疗推车的护士,大小姐紧急顿了顿。“你当我这千八百针是缝在十字绣上歪了还能退回去重头再来?”
对方大概是回了什么,距离所限,诸葛青没听见,但女生的怒气明显又飙高了一点,
“有感觉?麻药一过我给你接根猪蹄你都有感觉、是康复没讲还是我没讲?如果没听懂要不要我现在给你约个脑CT?”墙上贴了提醒患者按需用药的标语,大小姐反手往墙上一拍,精准命中末行‘谨遵医嘱’那四个大字。
她挑眉冷笑道。
“——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念吗?”
萧霄:……
回顾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他还从来没被人当孙子这么训过——哪怕是亲爷爷也没有——但意外地并不觉得生气。一来这事的确是自己心急,理亏在先,二来面前的又是救命恩人,他看了眼摆在床头的折扇,默默闭嘴听训。
零显然没跟自家队友对上脑电波。
他见萧霄视线偏移不定,只当是伤还没好又被叭叭叭一顿骂,生理和心理遭受双重打击,心说换自己怕不是也要当场自闭——他有心圆场,但罗天大醮之后,陈芫在他心里积威甚重,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心底的小人正急到抓耳挠腮,眼风却瞥见大小姐身后,慢慢踱出一道影子。
诸葛青往陈芫手里塞了杯奶茶。
相识多年,他踩点踩得异常熟练,正卡在大小姐一通输出之后准备蓄力放大招的间隙——掌心蓦然触到点温热,陈芫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
“……怎么是热的?”她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虽然不满,但她周身气势却实打实为之一滞,比起方才压得人都不敢呼吸的凌厉,此刻的语气简直都能算是撒娇。
零偷偷瞄了一眼大小姐手上的奶茶logo,痛定思痛,决定明天就开始安排包年服务。
诸葛青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py交易。
大小姐心情不好的时候是喜欢挑刺,这才五月份,点的还是常温,到她嘴里就变成了【热的】,不过他并不反驳,顺着话音接了下去。
“芋泥温的好喝。”
病房不算大,在门口就可以一览无余。诸葛青视线掠过坐在床边的病患,在墙边的标语海报上一顿,大致就模拟出了刚刚的事故现场,他跟陆家这帮人不算太熟,不过有一起参加罗天大醮的交情,笑眯眯地寒暄了几句,又偏头去看陈芫。
“下场几点的手术?”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陈芫本来还在发射死亡凝视,闻言看了眼手机,发现余额不足二十分钟,忍不住在心底‘啧’了一声。
“现在就走、”她说着转身欲走,顿了一下,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地拿指尖叩了叩墙上海报。
诸葛青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他平时虽然也爱惹大小姐炸毛,但分寸掌握得相当巧妙,医生底线是绝对不会去踩的,默不作声在她身后跟了一会儿,又突然听她问道。
“你一个人……?”
上楼得有十来分钟了,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可见刚刚是气得不轻,诸葛青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您昨天那阵势,老王脸都绿了,哪还敢来见你。”他半真半假地解释。“在楼下呢……怎么突然问这个?”
陈芫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昨天反应是有点过了,但学长的胆子应该不至于那么小——不管怎么说,被盯梢的人没落单就行,她单手揣兜,掏出两张盖了蓝章的电影票来。
“早上职工大会抽到了,我没空,你们俩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诸葛青:……
“我们俩大男人去看什么电影……”
说是这样说,但他还是诚实地接过电影票,看了眼片名。“还是爱情片?您可饶了我吧,要不然我现在就去做过敏源测试证明一下自己对电影院里的雄性生物过敏?”
他的语气有点过于一本正经了,陈芫被逗得一乐,刚想回说出门左转上六楼就是变态反应科,偏头看过去的时候,却骤然对上一双泛着笑意的、绀青色的眼睛。
陈芫无可避免地怔了一息。
“今天几点下班?”
那双眼睛的主人声音压得很低,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像是回到高三备考的时候,周围净是抱着书背着公式的同窗,穿白衬衫的少年装模作样地举着笔记本挨近,嘴里说的却是——
【我先订票,到时候——】
“我先订票,到时候——”
走廊拐角迎面走来三两午休结束的医生,诸葛青虚揽住大小姐往边上让了让,面色不变、做贼样地用气音悄声说道。
“到时候,我来门口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