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大惊,心脏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几步冲了进去。
我没有语言来形容我这个时候的心情。
呆呆站在那里,感觉灵魂就这样被剥离了身体。
面前的景象叫我看不下去。
非常用力地呼吸了一下,竟然都遗忘了该怎么呼吸。
疯了!
都疯了啊!
瘦弱的少年在一众人之间就更是瘦小。
鲜血、利器、惨叫、野兽……无助的少年。
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怒意升腾而起。
耳边他隐忍的痛叫声无限放大。
用力到双手都在颤抖。
他做错了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啊!
真他妈是一群畜生!
放下满满一篮子的菜,几步上前去。
“阿念,把眼睛闭上。”我轻声开口,努力使自己的生意听上去足够温和,真怕吓到他。
他只是一个琴师而已啊!
乱世,乱世这样,可为什么都容不下一个普通人的存在!
畜生,禽兽!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看到是我,他琥珀色的眼眸下意识锁定了我的位置,眼中满也是绝望,泪水决堤而出。
骨节咔咔作响,微微一笑,努力让自己的笑看上去不那么吓人:“乖,闭眼。”
我开口了,当然有人注意到我的到来,大汉们也是失去了理智,胡乱说道:“哎呦,哪里来的小白脸,看上去真水灵。”
人是会气极反笑的,我咧嘴一笑,一个轻功就已经贴脸,一拳挥出!
这一拳,如同虎啸山林,锋芒毕露!
砸在一人的脑袋上。
瞬息之间,那脑袋就像是开了花一样,鲜血四溅而出。
开出红白相间的鲜花来!
他们想不到我会是这样的开头,几人都愣在那里停下了动作。
一连又是几拳!
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心慈手软。
任凭黏稠的血液粘的满脸都是,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一具一具冰冷的尸体,都不比我此刻的心更加冰冷。
坠入冰窖之中。
如果世界甚至容不下这样一个清风朗月的人的话,那世界还是毁灭好了。
我像是机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魂离开身体。
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
对,我是机器,我曾经就只是一个杀戮的机器。
机器尚且会在生活中有了感情,更何况是人。
那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玩具!
天上阴云密布,沉沉地压了下来,竟然是要下大雨的前奏!
下吧,就让这场大雨一直下。
浇熄这乱世的烽烟。
手上满是血,太脏了些,我在衣服上蹭了蹭,说得过去了,这才弯腰抱起他。
身体好冷,还在颤抖。
一直颤抖。
“没事了。”我不知道我的语气听上去是否足够温和。
但却好心疼他。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男人让我产生“心疼”这样的情绪。
“公子……我……”他声音微哑,似乎是要解释什么。
我哪里需要他的解释,摇摇头:“不用多言。”
怪不得当时师父给我的信里会说他私生活混乱,会说他不堪。
可他就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他本来那样干净啊!
就连皎月也比不得他干净。
怪不得会一连一个月没有音信,他本来就这么瘦,身体哪里受的住。
还说是病了。
病的不是他,是那群混蛋!
别说是他,就是换成哪个男人,也受不了的。
怪不得他总说连日来不知道日夜,不晓得时间。
怪不得他的一切都停留在了我离开时的那个夏天。
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床上,好在火炉没有灭,房间里也是温暖的。
似乎是感觉不知道该如何做,他轻轻地咬着嘴唇,垂眸不敢看我。
“很痛吧?”我脱下外套先罩在他身上,随后这才开口,“稍等,我帮你打水。”
我不敢想象他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难受到没心情收拾,没心情做饭……一切也都合理了。
烧了开水,调整到适合的温度,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身上的血或是其他液体。
他是那种特别白皙的皮肤,没有言卿那样白,白中透着红。
上面全是黑青的痕迹。
很难不动容。
他下意识抬起手来,要从我的手里拿毛巾:“公子,我来吧。”
我轻轻摇头:“你好好休息。”
听到这话,他的手指微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眼圈泛着红:“多谢公子。”
“房间里有伤药吗?你的伤不能拖。”
那具身体实在是太瘦弱了,瘦弱到我甚至感觉风一吹就能把他吹走。
“没……没有。”他低声回答,语气听上去微微有些窘迫。
我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开口:“待会你稍等片刻,我去买药。”
“公子,阿念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巫师念很小声地开口,语气也是犹犹豫豫地,浅金色的睫毛刚刚好挡住底下琥珀色的眼眸,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觉得无端柔弱。
也是,他本来就很柔弱。
“问。”伤得实在太重了,我不得不非常轻,非常小心,都难以确保他不会感觉疼。
“阿念这样的人,公子会感觉恶心吗?”话音刚落,又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太好,连连摆手,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不对不对……这样的我……有人会接受吗?”
抬眼看他,那泛红的眼尾真是惹人怜爱。
微微一笑,开口:“没有谁是完美的,会有人能接受你。”
见到他双眸含泪,我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伸手揉着他的头发,尽力放缓自己的声音:“不用想这些,不触碰感情,也未尝不好。”
话音刚落,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的泪水滚了出来,声音哽咽着:“会……会的。”
“这些日子我先留在这里,有我在,他们不敢再多做什么。”
“可是公子……聚义堂……”他下意识地伸手握住我的胳膊,那双手也是颤抖得不成样子。
摇摇头,回答:“我传信给几个朋友,叫他们过来照顾你,他们来了我也能更放心。”
我当然知道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聚义堂那边刚刚稳定,我这次离开本来也就不是该做的。
“啊……”他琥珀色的眼眸都瞪圆了,嘴唇颤抖了片刻这才吐出一句话来,“真的可以吗?”
“嗯。”我点头回答,“西域的战事基本平定,他们留着也是没事,倒不如过来保护你。”
我不会允许我要保护的人受这种委屈。
“你知道是谁指使的他们吗?”
听到这话,巫师念复又垂下眼睑来,沉默片刻才开口:“不清楚,他们说……我能让他们……幸运……”
伸手揉他的头发,试图这样安慰他:“好了……忘了吧。”
这样的事情谁又能安慰了?
在真正的悲伤面前,所有的安慰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
我给他上了药,当即就给郑洋他们写了封信,他们都在乌兹,一来一回十余天的时间,我等得起
郑洋亲启:
一年前,我听人说你去到了乌兹,不知道现在如何?
是为了叶渊吗?
不知道有没有修成正果。
来楼兰一趟吧,叫上叶渊。
如果能喊来孙翼、孙裕两兄弟就更好了。
还记得宫中琴师吗?他的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
作为武者,我们本就应该护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安康。
我在中原的事情抽不开身来,不知道你能不能来。
你熟悉楼兰的布局,做起事情来也会更加得心应手。
如果不行的话,烦劳把我的话传给库罗,他一定会来。
春寒料峭
善自珍重
胤魁
这样心里也算是放下心来。
做了午饭,我把外面那一堆尸体给埋了起来。
埋在院子外。
这里是净土,不容许任何肮脏的东西玷污。
这样处理完,日薄西山,太阳早就只剩了半个,傍晚的余晖照在大地上。
整个世界都是血红色的,就像是鲜血铸就的那样。
微微叹了口气,又到晚饭时间了。
我生平还真没照顾过什么人,可是这个人却让我心甘情愿地去照顾。
他啊,太需要人照顾了。
这样的乱世,真的都容不下这样一个人吗?
这样一个普通人,到底该如何生存。
我又能如何保护?
天下,终究还是强者的天下。
他很疲惫了,先我一步睡下。
瘦瘦小小的,就这样深陷进被褥中,弱小又无助。
我看了他很久。
什么也没有想,但我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他。
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我也是男人,我懂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