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很久,完全足够改变一个人。
归海静穆爱才,不想杀他,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自己先坏乱立法的。
这样做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安排。
随即,他又是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慢悠悠的走到我的床边,坐下,像我一样轻轻地靠在床头,闭上眼睛,语气中充满了疲惫“该说的差不多都说了,朕有些累了,便先休息一下吧。”说罢,也就再也没了动静。
我不知道我昏迷的这些天他到底是想了些什么,到底又想通了什么,但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这次之后,他对我的戒备心明显是少了很多。
于是我又再一次感觉遗憾了。
若是他那日没有杀鬼宇,那我也是很乐意去对他放下戒备心,全心全意的帮助他,辅佐他的。
在他一次又一次向我抛出橄榄枝时,我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拒绝。
而且他待我,确实是好得没话说。
甚至有时候,我都要被他给感动了。
我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他,那人片刻间就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而又有力,睡得很安详,那太不像他了,虽说他总也是调侃我,但我总是能明显地看清他眼底的疏离,可此刻,就在我拼命保护了他之后,他便放下戒备心来,就那样,毫无防备地睡在我的旁边,丝毫都不害怕我会杀了他。
也是,他赌的总是对的。
我确实是不会杀他。
不是不屑,也不是不敢,只是还不到时机。
流红还小,我不会让他在这么小的时候就承担起那样要担起一个国家的盛衰的的责任。
那太残忍了。
我希望他能就这样,快乐而又无忧地长大,一直到他有了足够的能力,做好足够的准备时,我再动手。
那时,我应当是不会犹豫的。
或许也会。
后来,我还是帮归海静穆脱掉外套,鞋子,让他平躺在床上了,好歹也会舒服点,也省得他醒来又是说我没有眼力见——哪怕他是一点也不认真的。
只是,我确实是有些想不通,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偏偏要来找我睡。
难道跟我一起,他会觉得很安心的吗?
明明……我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
后来,我还是下床去溜达了,我觉得要是再不动动我就要生锈了,再加上一些难以言喻的原因,我实在是不想就那样去和归海静穆躺到一张床上去,我并不是在流红的房间里,而是在太医院,在房间里窝了那么久,乍一出去,就感觉外面的空气实在是太新鲜了些,清新又有些冷冽的空气瞬间就顺着呼吸道流入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于是我的心情大好,更想要出去溜达了。
太医院的人见到是我出来,也没有拦着我,我刚跨出大门,早就等候多时的晨曦一瞬间就箭一般地冲了过来,在我的脸上乱蹭着,我几乎都要被他给蹭得摔倒了,赶快止住了他的热情“好了好了,我这不还活着吗?没事的,我命大,死不了。”晨曦这样惊人的热情实在是叫我有些承受不了了。
我们在那里亲热地蹭了半天,不多时,耳边就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公子的身体恢复的可还好?”那人的声音清冽而又温柔,我还是辨认了出来,是巫师念。
我看他的怀里抱着琴,想必是刚从大殿内回来的,我记得这条路好像是他回去的必经之路,他应该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只是刚好路过,毕竟是友人,见到我还是慰问一下的好。
也是,反正我们也不是很熟,还没到了要专程跑过来看我的地步,不过他这个人真的会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先前我一直是想不到形容词,今天刚出门的时候吸了一口凉气,倒是叫我觉得他跟外面那清新的空气一般,仿佛看到他,就会觉得心情大好。因此,我微微一笑,说道“还好啊,毕竟是年轻人,当时伤得也不重,在床上躺了这好些天,怎么也早该好了。”顿了顿,我想着也是该问问他的好“怎么样,你最近过得好吗?”
巫师念微笑着点头说道“十年如一日,从未有过大的变动,自是极好的。”
“那便好,不知我昏睡这几日,宫中可有什么大的变动?”上次见面时巫师念就说过他不是很会说话,很明显,他这就是要我先挑起话题的意思,而且我们也都不是很熟悉,挑起话题这样的事情还是比较容易的。
当然,那是在不踩到对方雷区的前提下。
很奇怪的是,在陌生人的面前,不论是谁,不论对方说的是什么,人类都会尽力想要向对方表现出自己最彬彬有礼的一面。
所以有的人,在外人面前是乖孩子,到了朋友面前就成了小疯子。
因为很多最糟糕的时候,都是朋友陪你度过的。
虽然那些糟糕的事情对于陌生人而言更是算不上什么。
巫师念低头略微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片刻后,抬头看着我,说道“自那次兵变之后,陛下先是对禁卫军与临时军的将领进行更换,换成了自己的心腹,据说都是没有任何背景,不存在与官场复杂关系的人,随后又派人彻查余党,将所有与此事有所牵扯的人都进行了彻查,一经发现,斩立决。”顿了顿,又说“陛下故意将此事搞得声势浩大,为的无非就是杀鸡儆猴,叫那些还有异心的人收收心。”剩下的那一句话他是小声说的“据说,还查出来好像是和乌兹国有所牵扯。”
巫师念是晓得我是乌兹国人的,我懂他的意思,可我看归海静穆的意思,他分明就是不打算将此事与我有所牵连的。
可我又想起来他与我说话时,那看起来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再次沉默了。
巫师念看得出来我的无奈,他抬起手来,试探着轻拍我的肩膀,声音听上去极致温柔“公子不必担心,陛下圣明,必然是不会伤及无辜的。”随后又立刻收回了手,神色中似乎是有些后怕。
我知道,那日我那恶劣的态度终究还是真的吓到他了。
沉默片刻之后,我们就相互告了别,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向着相反地方向走去。
很多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我这才理清楚了,他确实是住在这条路上,只是在太医院的反方向——他竟然真的是特意过来看我的。
看着那人缓缓地,一步一步的身影,我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总觉得有些事情,好像有人瞒着我,不肯对我说。
而且那件事情是我很在意的事情。
我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索性晃了晃头不打算再想了,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该知道的总也是要知道的。
我想要活动活动,于是也就直接翻身上马,打算在宫里好好转转,晨曦也是有些天没见到我了,骑上它,我都能感觉得到它的速度很明显是比平时要快上许多,它不会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它只会用行动来表达一切。
很明显,那是更加诚挚,认真的行为。
更容易感动到人。
不过,很不友好的是,我还没有晃多久,就被路过的孙翼给拦截了下来,只见他抱剑站到我的马前,狠狠地皱着眉,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