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胳膊,那只鹰就向下落到了我的胳膊上,亲热的蹭着我的脸。
在乌兹国由于我的缘故,使得那里通过老鹰来送信,这样不但速度快而且安全性高,乌舛后来也是默认了的。
至少他还向我要鹰,那就算是默认了的。
我从老鹰的腿上取出乌舛给我的那封信,走回去,拆开来看,老鹰就站在我的肩膀上一起看——至于看不看得懂那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
我才刚把信展开,流红就进来了,一人一鹰同时看向流红的方向,流红微微一愣,似乎是有些震惊,随后快步走到我的跟前,说“这……”
“我送给乌舛的,他给我来信了,我还没看。”我立刻解释,很害怕他会误会,我也不知道他哪里会误会,可就是觉得会。
“信?是他召你回去吗?”流红看上去有些失落,黑色的眼睛有些暗淡,他似乎很不希望我回去。
我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那我可以看吗?”流红接着问。
“自然是可以的。”就算涉及什么国家机密我也是不怕的,而且他知道我此刻在外,是不可能写机密的。
拆开信来看,我整个人直接愣在那里。
乌舛的字是很漂亮的,张狂,放纵,不羁,似乎都是用来形容他的字的,可这封信却写得歪七扭八,字不成句,潦草到勉强可以辨认。
我不知道我离开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但我的心却直接悬了起来。
仿佛是感觉到了我的不安,流红轻轻按住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稍觉安心之后开始往下看内容:
爱卿亲启:
一别半年,爱卿近日可好?不知不觉间,你与鬼宇已随我十余年矣,沧海桑田,我已经许久没有过这般世事无常的感慨,直到那日鵸鵌回来后与我道明我方才得悟,我膝下无子,便早已视你二人如亲子,得知那般悲痛之事我也是深感痛心,鬼宇一去我便如同失去一臂般痛不可扼。
我知晓鬼宇恨我,他待何人皆是微笑,唯独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十余年间,我唯独欠他一句抱歉,至今仍不能出口,此后也再无机会。
我亦知你绝非笼中之物,早已有离去的心思,如今我既已放手,还望卿莫忘初心为上。
自从你我相识起,爱卿从未与我有这么长时间分别的经历,如今惊觉昨日何其美好。
唯独叹于昨日不可久留,岁月悠悠,那早已是尘封于记忆间的往事。
念君一去何时归,明月依旧似我心。
得知鬼宇离开后,你们院中那只狼竟至疯癫,无人可近,念及你们宠爱,又不敢强行处理,唯求君可归来一叙,茶亭闲坐,煮酒观花,论今世治乱。
还望君知。
安好
勿念
我知道他写信从不留名,可这一次,我却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特别难受,一瞬间,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一样。乌舛确实只适合当君王,不适合交朋友,但我看他这封信上的感情倒不像是伪装的,必要的安慰还是要有的。
我先是听到流红感叹“这位君王,感觉好亲切……像父亲一样。”
我点点头,说道“或许吧,至少我不敢认他当爹。”
“所以,小花,你真的要回去吗?”流红接着问,我看着他眼睛星光点点,竟然随时都会哭出来。
他竟然已经依赖我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我实在是推辞不了啊。”
流红点点头似乎有些失落,他随即又快速在我的侧脸上轻吻了一下说道“那这次我跟你走。”他的神情中有十分的坚定,我知晓他确实是下定了决心的。
“路途艰险,我怕你……”不论何时,爱人的安全都该是第一位的。
“小花,未来漫长路途我都打算与你携手走过了,又何惧那点微不足道的艰险。”流红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如同发誓一般。
定了定心神,我便提笔给他回信:
王上亲启:
生死别离乃人间百态,鬼宇已去,臣知晓王上心中悲痛,数月前臣亦如此,然逝者已矣,沉溺于过去的悲伤中百害无一利,近半年过去,臣已从那极度的悲哀中抽出身来,也愿王上可早日脱离苦海。
王上亦言,臣绝非笼中之物,那便莫要总是掌控于手心中,笼中之鹰羽翼已丰,那便是放他搏击长空之时,臣从来都不愿为人束缚,如今虽为归海静穆所事使,然臣心中向往的亦是万里长空,王上莫要多虑。
王上视臣如子,臣亦视王上如父,王上所言,臣必然想万全之法,早日抽身与王上一叙。
届时,臣必携心上人与君相见,望君做好准备。
安好
勿念
把这封信寄出去,顿觉心里沉重,我知道,乌兹国发生的事情远不止乌舛所说的这么简单,只是他碍于我身在外地,不敢透露太多,再加上这几天归海静穆托我的那件事情我都还没有完成,那马儿也不知所踪,要是叫他知道了,还指不定要怎么罚我,还有我和流红的感情问题……这麻烦事不来是不来,要来就一起来,简直心烦的要死。
俗话说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兵和水一起来了,出将也难,放土亦难。
若是将土同出,或许又得不偿失。
还真是件费头的事情。
细想乌舛的信,其中是有很多漏洞的,譬如我与他分明只相处六年左右,那所谓的十余年又从何而来?还有鬼宇想杀他?我只知道鬼宇从来不肯进宫见他,还以为是他不喜宫阙,而且鬼宇和他无冤无仇,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想杀他的动机从何而来。
他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另有隐情?
我实在不得而知。
一件一件的问题都等我去处理,一时间竟叫我一点头绪都没了。
“小花?小花?”流红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扭头看向他,我知道我的神态是有些疲惫的,我不自觉地抱着他的胳膊,小声呢喃“嗯。”
我感觉到流红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回答“没事,刚刚见你想得出神,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我摇头说道“没,就突然有点伤心,一会就好了。”
“嗯。”
我不知道我们保持这样的动作有多久,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月光澄亮,有人敲门我才回过神来。
“内个,花客卿,陛下叫你。”
千万的思绪在我的大脑中一闪而过,到最后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想了什么,可能什么都没想吧。
“嗯,知道了。”我站起身来回答,抬头看向窗外,此时已经入夜,归海静穆大晚上的叫我肯定没好事,我心里吐槽了半天之后,向流红道了别就去见他了。
我只能在心里祈祷不管什么事,真的别再给我找事了。
真的会疯的。
到殿前,熟悉的操作,门前的侍卫没有收我的剑,我畅通无阻地近前去,跪下,一拜,三呼万岁。“不知陛下今日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没事不能找你吗?”归海静穆眯眼调侃我,我就知道,他找我能有什么事,随后他又说“怎么,心情不好,不想见我?”
我确实是有些兴趣缺缺,只能再拜“陛下说笑了,哪怕臣心情不好也不敢对陛下有所不敬。”我知道,我又在那里胡说八道了。
“我不管,你现在就是在对我不敬。”归海静穆走过来,蹲到我的面前,一脸淡定地抬起我的下巴,说的没有一点道理,随后又正了神色,说道。“认真一点,朕要说正事了。”
他“朕”都出口了,那就是真的要说正事了,我点点头,强打起精神,正了神色。
“我看近日来边境守军颇不安宁,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反了,你……早做准备。”
“是。”我点点头,低头再拜“臣敢立誓,有臣在一日,陛下尽管高枕无忧便好。”
“至少在你杀我之前。”归海静穆小声地自言自语。
既然他是小声说的,那就是不打算让我听到,我假装没听到就好了。
我扪心自问,鬼宇死在他手里,不杀他,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但我是答应了他必须要保护他的,那么就像他所说的,至少在我动手之前都会尽力护他平安的。
我接着问“陛下可知叛军可能会出现在哪里,臣也好早做准备。”
“嗯。”归海静穆示意我跟上他,走回去,取出一份地图,指了几个地方“这里,这里,还有……”
“就这些?”我一边默默记下,一边问他。
“你还想有多少叛军?”归海静穆将地图递给我,挑着一边眉看我,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我收下地图,赶快道歉“恕臣失言。”
归海静穆摇头叹气“你怎么就变得这么客气了?当真是那日我惹恼了你?我是真的会向你道歉的。”
“陛下多虑了,陛下于臣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今日臣侍君身侧,那便该分清尊卑,他日臣若离去,相见之时,臣与君还能否平和交谈都还未可知,臣确实没有去恼怒的必要。”我抬眼看着他,一脸淡定的说,他归海静穆于我而言确实不算什么,我根本不在乎他对我怎么样,如果他对我好,我当然欣然接受,要是他对我不好,那他也只是尽了他的本分而已,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哪里想到,归海静穆向前半步,像兄弟一样搂着我的肩膀说道“小小年纪,看得倒是通透,看来真的是我多虑了。”之后又摇着头自言自语。“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到底是何等天人才可入你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