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见他弯腰把地上的那些鱼捡起来,他的动作十分利落,丝毫都不拖沓,完全没有半点皇家子弟的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嘴上也没闲下来,一边还跟我说:“找个放鱼的东西呗,难不成你今天晚上想吃土?”
我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去跟他计较,然后就去房间里找东西,还不忘抛下一句:“要吃你吃去。”
曾几何时,我的身旁也曾有过这样的景象。
“花魁花魁,你快点,再这样下去鱼要烧糊了。”
“急什么,就算真糊了,也是咱们一起吃。”
“我可不想吃糊的,要吃你吃去。”
……
我在他房间里面环顾了好久,什么都没看见,有一瞬间感觉他在坑我,于是我不耐烦的对着外面大喊:“你这房子里只有睡觉洗漱用品,你让我上哪给你找放鱼的?”
我话还没问完呢,就从外面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你傻啊,不会去厨房吗?”
我脸一黑,第一次感觉这小子竟然这么气人!
真是气煞我也!
然后就把拿出来的木桶随意丢到了他面前,木桶与地面撞击,发出了“咚”的闷响,如同我此刻的心情一般。
我真的怀疑他跟我有仇!
我站在那里抱着胳膊,看着他一条一条的把鱼往里面放,看着堂堂太子殿下在这里见捡鱼,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似乎确实有种别样的感觉。
“小子,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强调,我不是你的仆人!”
不曾想这小子这次竟然没有回我的话,自顾自的弯腰捡鱼。
我也不着急,就默默地站在那里等他的回复。
一直等到他把鱼全部放进木桶里之后,站在我面前,用袖子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踮起脚尖摸着我的头,笑得真好看:“是的呢,那就请杀手大人坐在这里等着欣赏我的厨艺吧!”他黑色的眼珠中水汽朦胧,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迷人,我有一瞬间竟看晃了眼。
真是好看……一个男人,怎么会这么好看。
我自顾自地想入非非,流红已经提着那一大桶鱼朝厨房走去了,那一大桶鱼可不轻,五六十斤应该有了,他提着看起来怪吃力的,用两只手提着木桶,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我莫名的有些于心不忍,他真的不太一样。
“小子,要我帮忙吗?”
传过来的却是那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要!”
入目的全是那个摇摇晃晃,但却依旧坚定的背影。
看着他的背影我摇头笑了笑,这小子可真可爱,跟他相处就是有一种别样的乐趣。
我看过数千个关于美好的文字,但它们都不及这一刻,这个慵懒的傍晚,和恰好吹来的风,还有此刻的少年。
人生,总是会有不期而遇的温暖。
我也没做过饭,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坐在凳子上,一个人发呆。
拿起手里的剑,取出手帕默默擦剑上的血。
剑刃呈亮,可以看清我自己蓝绿色的双眼,分明是那么凉薄的一双眼睛,但是却总是有人不自觉的靠近我,哪怕惹了一身伤痕,但却依旧不回头。
真是让人不能理解。
无意间又瞥到了剑柄上刻着的白泽图腾。
我想家了。
我不是楼兰人。
我属于乌兹国。
想家是因为离开的家,想家是因为惦记着家。
好想回去看看久别的兄弟,听听喋喋不休的叨念,去感受那许多久违的一切,然后再踏上行程……
我用手指遮挡在面前挡住了那抹黄晕的日光,只留几缕橙黄落在脸上,暖中透着。
此时看到,受多重的伤,都会有一股暖流流进血液,流遍全身,遍体鳞伤的躯体,就有了用不完的力气,想飞奔着回去。
我就一个人坐在这里感伤着……
“喂,小花,小花,开饭啦!”流红把做好的鱼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用手不停的在我眼前摆动着。
我被他惹得心烦了,把他的手拨开,被迫回答:“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然后低头看了一下鱼,色香俱全,味还没尝到,首先看起来是比较好吃的啦,我什么食材都不认识,只知道看起来花花绿绿的,闻起来也挺好。
然后迫不及待的就动筷子了,鱼肉入口,酸甜苦辣咸,五味陈杂,说酸不酸,说甜不甜,反正说什么味儿都不像。
但是面子还是得给的,于是咬着牙咽了下去,那滋味回味无穷啊!
我敢打赌,这辈子我都没吃过这样的饭。
不是……谁能把饭做成这样啊!
“小花,怎么样呢?”
我抬眼看他,少年黑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有种少年人独有的纯粹和认真,我一时之间看晃了眼。
实在是不忍心打击他,我默默叹了口气,违心地说:“挺好的,就是下次你做的时候,把调味料的味道分清楚。”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真的不适合做饭。
听到这话,流红本就黑亮的眼眸看上去更亮了,他笑眯眯地开口,笑容胜过骄阳:“多谢小花赐教。”
有生之年,欣喜相逢。
于是我只能咬着牙把这一大盘鱼和他一起吃了,虽然无数次想骂人,但他的神色那样期待,真让人不好意思打击他。
细细品味,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吃,年少就像这盘菜,尝遍五味杂陈之后,再回头细品,自有一番滋味。
再听闻少年二字,应当与平庸相斥。
我的年少来的太迟,又走的太早,所以我羡慕他,羡慕他有我不曾有过的天真。
红尘纷乱,江湖深沉,我曾因年少懵懂而落得满身伤痕。
在暗处舔舐伤口,在阳光下拥他入怀。
等收拾好这一切之后,天已经慢慢黑了,但还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然后流红这小子就又开始整我了。
“小花,伤的不轻,我帮你包扎一下吧。”少年趴在桌子上睁着大大的眼睛抬头看我,那双眼睛流光溢彩,仿佛汇集了万千星辰,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
谁能拒绝骄阳一样耀眼的少年。
“也不是不行,还是进里面去吧,夜已经深了,呆久了会感冒的。”他少出点事,我也能少干点活。
我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杀手……来这里更是因为任务在身,但这破任务真是混蛋!
流红站起来一拍手:“行啊!”
然后我坐在他床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呢,他就把我的上衣给扒下来了。
我真是烦躁!
谁教他没事扒人衣服的!
但是一想到他并没有恶意,这种怒气又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随后就听到了他略有心疼的声音:“小花,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这么拼命的,保护自己最重要。”然后他就开始上手帮我把血污擦干净,他的动作很轻,仿佛生怕把我弄疼了。
“保护?”受了伤能好,干嘛费那心思去,速战速决最好啊!
“就是有的伤,可以不受就不受啊。”流红声音低沉。
少年果然是太天真了,天真的将一切的东西都想得那么简单。
我只得摇着头沉默。
然后流红又转到我的面前,帮我擦胸前的血。
在烛火的照耀下,似乎是眼花了,我竟看到少年的脸有些微微发红。
“小花,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身材很迷人。”他说话间就已经就血擦干净,他换了个姿势,半跪在床上,轻轻的向我这边靠来,我们离的更近了,他开始擦我的脸上。
我心跳一滞,真是奇怪,他真的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小子,真不知道你这脑袋瓜子里一天到晚到底装的什么?”我默默开口。
他伸手拨开了我右眼前挡疤的刘海,他的脸离我很近,我能感觉到他呼出来的气息。
似乎是不忍:“小……小花,这道疤……”
“以前训练时一不小心弄的。”我不会在乎留疤的问题,毕竟男人嘛,那有不留疤的,挡疤还是怕把人吓到。
而且,作为杀手,我不能有任何可以被人一眼认出来的特点。
“很疼吧?”少年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他整个人都扑在了我的怀里。
少年的身体不像其他男人那样冷硬,有些软,像是一团棉花那样。
我心跳的速度加快。
“早就不疼了。”
他笑了,笑得真好看。
然后就端着那一盆血水出去了。
……
回来后,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再说话了,他只是静静的给我上了药缠上了绷带。
处理好了一切,我随意穿好衣服,开口:“我睡哪里?”
要是他让我睡大街的话我直接调头就跑!
开玩笑!哪里那么狼狈过!
“和我一起吧,都是男人,没什么的。”流红开口,他微微笑了起来,那双黑亮的眼眸在昏黄的烛光之下,更是亮得惊人。
“嗯。”确实没什么的,他好歹没让我睡大街,真不错。
他的床很大,就是睡两个大男人也绰绰有余,甚至还有两个枕头,真好。
“我可以看下你的剑吗?”
我把剑拿给他:“看吧。”有什么好看的吗?
我见他拿我的剑就是毫不费力,心中十分奇怪,我那把剑用极北之地的玄铁做成,分量不轻二十斤左右,属于剑中较重的了,他怎么拿起来那么轻松?
“你练过武?”
“嗯,在这皇宫之中,若无一技之长,两天不就得玩死了。”流红还在低头端详我的剑。
“那……”你当时说你爬不上墙,就是在骗我,你害怕也是演出来的。
心跳停滞了一下。
“而且出门在外,一场戏要演足。”
但愿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吧,我不喜欢随意揣测别人的心思,也不喜欢怀疑别人,但我特别讨厌被人欺骗。
那种感觉真的特别难受。
真的,有的事情你自己说出来最好,别让我自己察觉。
我的心会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