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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月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钱苔把橘子剥好,甚至连上边的白丝都细心挑掉,递到牡丹嘴边。
正说着话的牡丹声音一停,垂眸瞟了一眼,随后“嗷呜”吞掉。
他们之间绝对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才会产生这种莫名的,不容任何存在插进去的气氛。
“大概就是这样。”牡丹嚼着橘子,结束自己的讲述,“吃不掉他,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你真的不是色令智昏吗?”芙月双手抱肘。
牡丹转头打量一番身边的钱苔。
“什么色?”她把头转回来,“色香味俱全的色吗?”
芙月嗤笑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你想要怎么做?”芙月颇具深意地扫了眼钱苔,“没有吃掉钥匙,你怎么打开门?”
钱苔察觉了她的目光,但并不为所动,只专心于眼前正在剥皮的橘子。
牡丹耸耸肩:“开门,不一定需要钥匙。”
又一瓣橘子递到她嘴边。
“想找到主脑的话,并不难。”钱苔说着,开始清理下一瓣橘子上的白丝。
牡丹不喜欢橘络的口感。
二人齐刷刷看向钱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钱苔顿了一下,抬头奇怪地看着芙月:“你没参加过‘早会’吗?”
芙月:?
她看向牡丹,牡丹也正看向她。
“我的上班时间是我睡到自然醒的时间。”芙月微笑,“没办法,独一无二的技术性岗位就是可以这么豪横。”
牡丹问:“早会是什么?”
“一种彰显老板权威,不断说着废话的活动。”钱苔低头剥着橘子,随口说。
芙月有点难以置信:“主脑也会开早会?”
钱苔把剥好的橘子递给牡丹:“它喜欢这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感觉。”
芙月冷笑一声。
“那就开早会的时候暗杀老板咯。”
牡丹咀嚼的频率放慢,似乎在思索什么。
她忽然转头盯着钱苔:“你知道你和主脑之间的关系吗?”
钱苔剥橘子的动作不停:“黑心资本家和摆烂打工人的关系。”
“开个玩笑。”他把橘子递过去,“门和钥匙的关系,你们刚刚说的,我又不是NPC。”
“为什么你会是钥匙呢?”牡丹嘴里有橘子,声音含含糊糊的。
钱苔说:“可能因为我是公司创业之初的老员工,身上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公司股份。”
芙月笑了一声。
她对牡丹说:“当你看到主脑就明白了。”
这是独属于她们之间的秘密。
当牡丹通过“早会”时主脑的路径绕过它的防火墙,潜入主脑所在的空间,在看到它本体的那一刻,她确实如芙月所说,完全明白了。
一团庞大的黑雾。
浓度高到如有实质。
它被塞在巨大的“玻璃缸”里,无数根闪烁着微光的细管插在“玻璃缸”上,向未知的方向蔓延。
这个主脑,真是朴实无华到好像不含一点儿技术含量啊。
而且格外眼熟呢。
牡丹敲了敲玻璃缸,看似坚固的玻璃霎时间产生无数龟裂的痕迹。
浓稠的黑雾从缝隙中涌出。
牡丹脚下的影子里蔓延出无数触手,甫一接触到那些黑雾,便蠕动着吸盘大快朵颐。
她能直接吃掉主脑。
原来主脑才是他最开始抛弃的,崩坏的那一部分。
伴随着玻璃缸的轰然破碎,细管中精纯的能量溢出。
牡丹踩着四散的黑雾,走到玻璃缸的中心——那里躺着一颗小小的透明五角星。
她拾起这颗五角星,看到里边有个清俊的少年。
少年站在天台上,夜风吹动他的衣摆,他的目光坚定不移地凝视着头顶的星空。
他忽然伸手,摘下了一颗星星。
星星里有无数人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自己的一生。
只要稍微动动手指,这个世界就会在“命运”的拨动下,产生一个天命所归的角色。
于是,他得到了一位同伴。
他们一起构筑着不同的小世界,从这些小世界的运行中获取能量,当然,同伴的世界必然会上交一份能量给他。
可是渐渐的,习惯于掌控世界的同伴对受他的掌控感到不满。
那是一场激烈的斗争。
最终他还是一个人。
同伴的小世界获得了自由。
他凝视着那些明亮的小世界,指尖一动,又是一个受到整个世界簇拥的角色诞生。
只是这一回,他没有同伴,只有攫取能量的触手。
欲望的池子被打开,却越来越难以填满。
他开始对这种操控感到厌烦。
编号为1230的构筑师诞生了。
他专注于眼前的世界,遗忘玻璃缸里盛满的黑雾。
他拥有着惊人的天赋,对于构筑新世界满怀热忱,一次又一次投入世界构筑中,力求构筑出最完美的世界。
可是明明每个新世界都一次比一次更受欢迎,他却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
当他凝视着手中的提线木偶,忽然悚然抛开他们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直到一个红色的特殊构筑师出现。
她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尽管这份力量已经被剥夺,却依旧能敏锐察觉到一颗纠结的心。
于是她将方法摆在构筑师面前。
厌恶它,那就抛弃它。
时间匆匆走过,他似乎放弃了所有的欲望,只沉迷于构筑合情合理、严丝合缝的世界,即便他无法给最早抛弃的那部分提供一丁点儿能量。
但是自认为反客为主的那部分显然不这样觉得。
它像所有的黑雾一样,厌恶那个躯壳,又无比渴望着占领那个躯壳。
新的故事,从一次小小的“出差”开始。
牡丹握住这颗星星,低头看着地面上已经稀薄到能看清地面花纹的黑雾,饱腹感让她产生昏昏欲睡的感觉。
只是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刚刚结束“早会”,准备登录自己构筑师界面当上帝的构筑师们眼前突然一黑。
再睁开眼时,他们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
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伴随着他们的苏醒,梦里的内容也在迅速失去色彩,变成零星的碎片。
在各式各样的小世界里,一些隐约察觉到不合理的角色,忽然感觉身体轻快许多,好像原本绑在他们身上、操控他们行为的傀儡丝突然断了。
主空间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
牡丹站在原地,看着钱苔向她跑来。
在看清牡丹安然无恙后,他担忧的神色才稍微放下些。
“事情办完了吗?”
“嗯。”
“那我们走吧。”
钱苔拉住她的手,往前走着,身后是渐渐暗下来的漫长走廊。
牡丹只回头看了一眼,就专注于眼前的路。
“我们去哪儿?”
钱苔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想起故乡了。在海边,有腥咸的海风,柔软的沙子,阳光落在身上烘得发烫,但是海浪打上来,就只剩下清清凉凉。”
“那就去度个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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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沙滩上,牡丹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忽然一道阴影遮盖了她的阳光。
牡丹摘下墨镜,看向眼前的故人。
“路过。”芙月笑着说,“你的生活过得很惬意嘛。”
牡丹耸耸肩,递过去一个插着吸管的椰子。
她俩并排躺在沙滩上,闲聊着主空间“倒闭”后的故事。
“主脑是连接在1230身上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芙月吸了一大口椰子水,“不然你以为倒数第一的构筑师,为什么毫无利用价值还不会被主脑抛弃?”
她有些惆怅地说:“任何存在,只要有自我的意识,并将审视的目光对向自己,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牡丹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芙月又低声说了一句:“我们都是这样。”
她忽然转向牡丹,问:“你爱他吗?”
牡丹眨了下眼,反问她:“你会爱上炸鸡、可乐、薯片吗?”
芙月哈哈大笑起来。
她也眨眨眼,说:“如果炸鸡愿意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无论什么样的危险都主动站在我身前,
并且在我饥饿的时候甘心被我吃掉,那么我想我可能会爱上他。”
牡丹撇了撇嘴。
她一转头,就看见钱苔破水而出,湿漉漉的发稍不断滴落着水珠,水迹在阳光的反射下,像是为他披上一层光的罩衫。
不管怎么说,她对前台先生总是很有食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