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酒店里走出来的时候，牡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刚，听完牡丹叙述的钱苔神色不明。

他没有说什么，只把牡丹送回了家。

关于什么“小世界崩溃”、“构筑师”、“主角异变”之类的信息，他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

牡丹坐在书桌旁，一手撑着下颌，一手虚虚捏着支笔，随意盘弄着。

讨厌的味道从身后逼近。

牡丹没有回头。

停顿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走的时候记得把地板处理干净。”她说。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低咳声。

牡丹靠在椅背上，仰头后望。

温馨的房间在视野里倒悬，狼狈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他距离牡丹很近，低头看向她时两人几乎在一条垂直线上。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面孔在颠倒的视野里看上去非常滑稽。

牡丹忍俊不禁。

“很疼的。”他拿起牡丹垂在椅子侧面的手，目光在安静的影子上停留一瞬，随后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肿胀的面颊上。

冰冷的手掌触摸到温热的血肿，被破坏的毛细血管渗透出足够多的组织液和血液，填充这一块区域，为她提供一块手感不错的紧绷皮肤。

牡丹却抽回手。

她转身跨坐在椅子上，挑剔的目光打量他许久。

“唯一能让人有点食欲的地方也没有了呢。”她垂下眼帘。

他叹了口气：“能不能心疼一下我？”

“这你要对有心的人说。”

发现这招对牡丹不起作用的男人眨眼功夫就恢复如初。

和前台先生一模一样的面孔上永远挂着温柔的微笑，流畅的眼型因为表情化成一道波浪，微翘的眼尾在眨眼时漫不经心的撩动注视他的人。

牡丹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虽然面前这位复制品的路子并不适合自己，但在一些特定的地方似乎有些异曲同工。

牡丹拖着椅子向后倒几步。

或许是因为受伤，那种与牡丹相似的“异类”气息也越发浓烈，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面对牡丹的排斥，他眉眼低垂，微笑的唇角和有一点点下撇的眉梢构成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但又很快收敛身上淡淡的沮丧，凝望着牡丹说：“我能得到一些奖励吗？”

牡丹的手撑着椅背。

她看着对方躯壳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将这具堪似石雕的完美胴体上刻画出触目惊心的破碎痕迹，不知道是他的又一个小心思，还是钱苔的剑造成的伤痕暂时无法愈合。

牡丹朝他招了招手。

他顺着牡丹的意思，动作流畅地半蹲在她身侧。

牡丹捞起他的手臂，手腕处有一道细长的伤口，泌出一点血珠半凝固在上边。

她低下头，咬住伤口，尖锐的牙齿撕开止血没多久的伤口。

吮吸着涌出的血珠，品尝在其中残留的微不可察的金色能量。

“不好吃。”她丢开手臂。

得到这样一个评价，男人却像是得偿所愿，眼角眉梢尽是餍足。

牡丹朝他的大腿轻踹：“滚吧，我要睡觉了。”

对方从善如流地消失了。

第二天，牡丹在门口遇上钱苔。

他应该就是在等自己。

看到钱苔站在副食店门口的时候，牡丹莫名心虚了一下。

她捏着书包背带，神色如常地走出来。

“前台先生。”温声细语地说，并且微微抬头仰视着他。

钱苔默然片刻。

牡丹也安静地等待着。

就是脚下的影子悄悄浮动。

“抱歉。”他说。

影子平静下来。

牡丹露出惊诧的表情，茫然地看向他。

“我做出了保护你的承诺，但我并没有做到。”他接着说。

脑海中闪过牡丹脖子上突兀又恐怖的掐痕。

钱苔咬牙切齿：“那家伙不知道做了什么，让我失去了所有记忆，又在这个世界里肆意破坏。”

牡丹默默挪开视线，感觉鼻子痒痒的。

钱苔又认真地看着她：“但我现在能感知到他的存在。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个最大的隐患消除。”

“嗯！”牡丹转回视线，笑着朝他坚定点头。

并在心里朝某个替罪羊点蜡。

牡丹后边的生活平静而又忙碌。

除了有个每天饭点风雨无阻送来的好看并不好吃的食物的神秘人，和时不时拎着长剑，像是从凶杀案现场回来的前台先生，她的高中生活正常得不得了。

树上的叶片悄然落光。

不知不觉身上的衣服就变得臃肿又厚实。

大街小巷开始挂上红灯笼。

路边的小贩也卖起对联和吉祥结，大红的色彩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牡丹围着围巾，两手塞进口袋里，踮着脚，目光穿过人群打量着那一串串插在草垛上的冰糖葫芦。

亮晶晶的，反射出阳光刺眼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