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苦笑道:“那日,我得知这件事后,气急攻心,便喝了床头本是买回去帮地里驱散害虫的药。”
“但是没想到怨念太重,走不掉。我便把贡院大闹了一番。”
盛叔放鼓掌:“闹得好哈哈哈,那群劳什子就该被吓吓,真以为没人能治他们了嘛。”
张生接着道:“阴差阳错,我遇见了梅为。他比我幸运多了,一举中榜,连路升迁,一时风光无两。”
昭然对这样的事可太熟悉了,虽已知结果,但还在心里捏了把汗。
之后的事,便是梅为遭人嫉妒陷害了吧。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人人都羡慕这盛况,却不曾看到这无非是劝人奋进的虚妄。像梅为这样才华横溢,却无权无势之人,登了天子堂又如何。
扬名或许要许久,但落败只是一瞬之事。
怪不得古人常道:一失足成千古恨。
失足,可太简单了。
梅为一贬再贬,遭人排挤,就算有有心之人,也被他面前横挡的权势给吓得生生驻了足,不敢接近。
昭然问:“所以他要你替他复仇?”
张生摇摇头,“他说这是人性,改不了也躲不了。只怪他锋芒毕露,不知藏拙,少年意气,一心只想做出些事迹来,太张扬了。”
“他受够了,说既然我想试试,就给我这身子去试。反正他是心灰意冷了。”
昭然心里像被剜下一块,虽不认识梅为,但少年本该张扬,他又何错之有!
这故事像是钝刀入肉,一点一点割去年少者的热烈,非要叫她认清这残酷的世界。然后连同心中的悸动,一齐埋没。
“这事简单。”闻启沉默着听完,知道这人并无伤人恶意,爽快道,“我去给杜季让说,让他下旨,禁止歧视身体残缺之人入仕。只要不影响上任,多一两根手指,少一两根又有什么关系。”
“你?”
张生问得委婉,其实本意就是:你算个什么玩意儿,给点脸就忘了姓了。
昭然笑嘻嘻给他解释:“这位呢,你有所不知,还是勉强能和上头那位说上话的。”
说来更令人唏嘘,张生和梅为用生命去换取的一次渺茫的机会,他们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易实现。到底令人怅惘。
闻启笑着看她,“莫要谦虚,你也是。”
“啧啧啧。”盛叔放觑了两个虚伪的人一眼,仰头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果子,“再给我来俩。”
闻启横了他一眼,转身去敲牢门,“想好了想好了,快点放我们去见杜季让。他把我们关在这儿一声不吭什么意思?我真的要骂人了。”
狱卒听这阵仗吓了一跳,为了避免他继续在牢房里对当今年皇帝过大逆不道的嘴瘾,踌躇了下,在堵上闻启的嘴和叫老大来之间,选择把门给打开。
他小心翼翼瞅了两人一眼,依照之前的指示,躬身给两人指了条路。
于是昭然和闻启就在盛叔放的满脸“不公平”和梅为一脸呆愣中,大踏步去见那个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人。
人生嘛,就是我看你不公平,他看我不公平。
昭然小跑两步快速跟上闻启,悄悄问他:“当时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酒楼上死的那个书生?”
闻启双眼清澈,坦然道:“不知道啊。”
昭然奇道:“那你说他是贡院的?”
闻启表示天经地义:“我只是觉得他散发的气体太臭了,联想到读书人都是几人一间客舍,谁愿意房里住了个茅厕?”
“……”
咱还是礼貌点吧。
闻启双手负背,走得器宇轩昂,似乎不是从牢房里出来,而是刚不费一兵一卒,不伤一士一民,打下了胜仗。
昭然很想劝他善良。只见他鼻孔朝天对来人说:“杜……”
来人立马截断这不恭不敬的狂妄之词,谦卑道:“陛下在宫中宴请百官,让您过去就行了。”
“成天开宴席,浪费。”
闻启在狱卒惊恐的眼神中,若无其事地走出去,甩下一句。
昭然跟在他身后,歉笑着朝狱卒欠了欠身,指了指自己的头,示意他可能脑子有点问题,就不要追究了。
一路穿花拂柳,莺歌燕舞,场面只比前一晚更盛,昭然不由地感叹。
对此,闻启评价道:“他整日关在这里,不搞些花里胡哨的,岂不是要憋死了。”
狱卒换宫人,宫人换高级别的侍卫,侍卫换小黄门,一路走,一路有人在前默不吭声地指引。
终于来到一座辉煌的宫殿面前。
然而。
门内传来阵阵畅快:“嗯——好!这边,嗯再给朕弄舒服了,哎,重重嗯……有赏!”
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