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叔放面如土色扭过头去,那边梅为笑呵呵向他招了招手。
盛叔放顿时背上爬满一层鸡皮疙瘩,连忙伸手抓住昭然手腕不放,瞪着眼睛急急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昭然觉得好笑。
怎么每回扯上神神鬼鬼,每个人反应都大惊小怪的。
先不说庙里许下的心愿上头的神仙替你完成了几分,就说盛叔放身边这个附体的魂,从进来之后,除了傻笑打招呼,再没什么出格的反应。
谁最后不会成为一只小鬼呢?怕什么呀。
但是昭然秉持慈悲为怀的态度,正要轻轻将他手拂去。
闻启在背后非常大声地“啧”了声。接连旁边狱卒也发现了这边,大声嚷嚷着“分开,分开,干什么呢!”
盛叔放如临大敌,慌忙分开了,又假装忙碌地整理衣裳,小声问:“大胆哥呢?我想他了。”
听到这里,昭然叹了叹,道:“他倒是真正解脱了。想他就记得去拜拜他,他会听见的。”
这时,那梅为似觉得自己不吃不喝这么久,不太符合常情,遂慢步过来,恭敬道:“请问还有能分给在下的一点食物吗?能果腹即可。”
盛叔放见他过来,退后了三步,再听到这问题,嘴角抽了抽。
你他妈搁这儿装什么呢装?
昭然眨眨眼,“你还用吃喝吗?死人不就嘴上过个瘾,吃不吃都一样吗?”
那人显然没想到这隔壁牢狱中就有高人,一眼识破他的皮相,愣住了。
闻启此时刚剥了颗莲子,喂进嘴里,不露声色地拉着昭然的衣裳,将她往后扯了两步。
果然,下一秒,趁着周遭无人注意这边,那梅为翻脸如翻书。阵阵黑烟从他口鼻眼睛耳朵中冒出来。
他张着嘴巴,恐吓地发出“喝喝”的声音,脑袋迅速在昭然和盛叔放两边逡巡,黑烟也被晃得到处都是。
他这是在示威。
换作以前的盛叔放,此时必然闭目塞听,瘫软在地,但跟着昭然闻启走了一遭后,现在只是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然后期待梅为的进一步发作。
可惜这就是极限了。
毕竟就是个人而已。
黑烟并未飘到闻启旁边,他还是不耐烦挥了挥面前的空气,皱眉道:“差不多行了,怪臭的,你闻不到吗?贡院客舍里,没人愿意和你一间吧?”
这回轮到梅为诧异,他收了虚张声势的黑烟,楞道:“你,怎么知道的?”
昭然转头看闻启:“?”
闻启歪头,摊手微笑:“……”
“占用别人身体,是大忌,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天能容,我等可不会任你逍遥。”闻启悠悠道。
“你是死的那个书生?”昭然随即跟上思路,又想起窗边白布上的血字,问:“你有什么冤屈,我们说不定能帮上忙。”
梅为对这点倒是不疑,单看这两人气度与这牢中配置,便不是随随便便能得罪的人。
不过他还是从鼻孔出气,嘟嘴不屑,“你们自身都难保,还能管闲事?”
“嘿。”闻启噌地站起,“我们即是除魔卫道之人,你这小鬼的冤情,碰上我……她!就是你的幸运。”
“低调低调。”昭然低头拍拍他肩膀。
盛叔放在一旁添油加醋,“快说吧,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
梅为于是司马当活马医,低声道:“我原叫张生,是贡院一名备考学生。”
“你就是张生?”盛叔放像是听到什么大不了的话,歪着脑袋走过来,“我姐前几日还去找过你,那些人揭穿了她的身份,她从不惊愕,只是没想到你竟也闭门不见。可伤了她的心。”
“那个抱歉。”张生欠身问,“我入城来,一心求学,从未沾花惹草,兄台莫要毁我清白。”
盛叔放简直不能容忍自己姐姐怎么老是和这些穷酸秀才聊得来。考也考不上,空有一腔壮志,做出来的诗都是酸溜溜的,和他姐夫一样。
但他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维护自家姐夫,“呸,你再乱说。我现在马上让你再死一次,我姐和姐夫感情好着呢。”
昭然笑眯眯介绍道:“这位是盛家小公子,盛叔放。”
那张生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叹道:“你姐姐着实是有才之人,可惜这世上难有女子立足之处。”
一位贡院书生竟能对女子处世共情,昭然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他们的境遇又何其相似。
张生又道:“我当然不会对她闭门不见,那些人自知比不过她,便专心挑她别处的错误。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又怎么会放过。”
盛叔放皱眉质问:“那你当时?”
“幸好她没硬闯。”张生叹了口气说,“我的身体当时,怕是都硬了。”
此话一出,三人再没了声响。
张生继续诉道:“十年寒窗,我成绩还不错,今年放榜之时,我是中了的。但还没来得及回家告诉母亲,他们又将我的名字划去,说因我身体有缺陷,不能胜任。”
昭然打量了他一圈,正想说你除了瘦点,能有什么缺陷,忽然想起这是梅为的身体,只得作罢。
他自嘲地笑道:“我天生右手有六指,他们说有碍观瞻。”
“……这也能?”盛叔放没忍住,看直了眼,虽然一直知道这里头门路深,没想到竟如此粗浅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