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会在这儿碰上你。”昭然又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没了。”
“在哪儿碰上我,不都应该有吗!”朱律也坐在她对面,从兜里掏出一把板栗,放在桌上,“吃!”
昭然也从袋子里掏出一把花生,一把瓜子,堆在两人中间,笑道,“吃!”
“这姑娘,有点东西!”
“我还有骨头汤,师父要不尝一口?”
朱律正好噎得慌,没有水她也能吃,就是比较艰难罢了。她朝昭然伸手,“来来来。”
两个人心大得把一万个为什么都给抛在了脑后,愣是把肚子填的二饱二饱才善罢甘休。
这四周黑漆漆的,原本生死不明的恐惧却被围着烛火吃干果的氛围,给调得有几分温暖。
昭然这才知道蓬山的一些事。
蓬山山主和杜氏交情不浅,两人时常往来,所以蓬山在仙门道家堕落的时候,仍然能保持原样屹立不倒。
换做往日众家林立的时候,蓬山根本算不上什么名门名派。可有的人就是运气好,即使驻足不前,也能吃着时代红利,骑着其余道家败落的东风,一跃而起。
这就是所谓的站在风口上,猪也能起飞吧。
蓬山一开始据说还是很受欢迎的,因为山脚村庄屡遭孤魂野鬼的侵扰,蓬山山主不论何时,总会下山第一时间赶到,为村民排忧解难。
也是因为很多人亲眼见证了他出色的手段和技法,才于杜氏灭道的时候,敢于选择继续跟随他。
蓬山一时名望颇大,连着山脚的村子也安宁昌盛许久。
可好景不长。
不知什么原因,这山主修行越来越邪门,其威力却又不容小觑,常常搅得天翻地覆,风不调雨不顺。
其余地方看着蓬山山脚村落如此繁荣而眼红的人,刚搬进来,就被搅得鸡犬不宁。不仅头顶风云变化无常,家中男子还必须上山修行,美其名曰保卫家园人人有责,不过是抓上去的壮丁罢了。
后来抓上去的人往往都会残缺不堪地下山,人人对这山主都有了些怨气。他却说:“干什么事情没有风险,国内的比武也生死无常,这修道的苦怎么就吃不得了?”
“那前提也得是别人自愿的啊?”昭然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啧了两声。
蓬山的地位虽然因为杜氏加持,并未受到太多影响,但百姓纷纷觉得交出去的租税,养了这一山的废物,除了嘴里念叨的成佛成仙,屁事不干,人人都心有不平。
也是因为站在杜氏这一边,蓬山贯彻杜氏的指令,并不接纳灾民,甚至在灾民起义时,配合当朝宰相派兵镇压。
“宰相?”昭然问。
“嗯,”朱律皱眉想了想,“好像是叫什么俞岿?”
俞岿?!
“你认识?”朱律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往嘴里塞了两颗板栗。
“见过两面。”昭然沉声说,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
俞岿怎么会效忠于杜氏了……
说起这俞岿。
她还很小的时候,第一回遇见的他。那时候他是北庭灵泽置的一个小官。
有一回昭然饿得前胸贴后背,蹲在他家门口,恰巧又被一小兔崽子诬陷偷了他的糖葫芦。
昭然仰头一言不发看着他母亲唾沫横飞地教育自己,什么没爹教,没娘养,什么难听骂什么。
骂了会儿,那女人也是累了,似乎被狗啃了的理智恢复了两点,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一个小叫花子“讲理”,拢了拢衣袖,牵着她孩子就走了。
“不是你拿的。”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狗叼走的,我看见了。”
昭然仍旧抱着双膝,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他,因为饿得太瘦了,一双眼睛格外可怜。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大概有三十岁左右,面容平和,温文尔雅,皮肤却因为长久在边关风吹日晒,变得又黑又糙。
这个男人就是俞岿。
空有凌云志,在边疆耗走了自己年少时光。
是他告诉她,如果有人冤枉了你吃他的东西,不要企图自证,最好的办法是吞下他的眼睛,让他看个清楚。
俞岿对她一直很好,包括之后成了俞相,在帝后面前也一直尽忠职守。
现在却侍了二主。
她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也是。除了她和闻启两人,无冤无仇的,谁又有那么大的义去坚守,那么多无所顾忌地冲杀呢。
想到闻启,昭然忽然还想问问,就听见旁边传来脚步声,像是在幽深隧道里,由远及近。
“这不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朱律皱了皱眉,往四周看。
但此时敌在暗,我在明……昭然凑过去吹灭了蜡烛。
于此同时,她脚踝一紧,被一双手给紧紧捏住。
昭然自认胆子不小,但被这样突然袭击,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想不到移动这么迅速,她就不该吹灭蜡烛,此时是人是鬼都看不清楚。
她身体一僵,就要踢走脚上的东西。
“昭然。终于,只剩我们两人了……”
闻启的声音有气无力从地上传来,她在黑暗里和对面的师父无声对视了两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