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言坐在石头一侧,或许是身体突然从紧张变得松弛,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能感觉到身体在冒着热气,嘴里干得好像干旱龟裂的土地,她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上的细菌因晒足了太阳而手舞足蹈,弄得她全身痒痒的。
“给。”
喻言定睛一看,江禹行手上有七八颗糖,她欣喜万分:“你还带糖了。”
“上午走亲戚,一个婆婆抓了一些糖和瓜子给我,我随手放进口袋里。”
“来自小镇婆婆纯朴热情的爱。”喻言挑了颗梅子糖,“不用望梅止渴了。”
江禹行拿了一颗大白兔奶糖,然后将剩余的糖都塞进喻言的手里:“都给你。”
喻言的大脑宕机了片刻,她碰到了他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中的温度和关节的硬度,温暖与力量并存的手。
“还有瓜子,要不要?”
喻言摇头:“吃了会更渴。”
“等一下到前面的人家,看能不能买点水。”
喻言点头,撕开糖纸,将梅子糖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人暂时忘记了口渴。
江禹行将衣服放在石头上,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人倒在衣服上,又把喻言的衣服放在他的肚子上,双手枕着头,翘着二郎腿,闭上双眼,悠闲自在。
喻言想,自己的衣服贴着他的身体,会不会沾上他好闻的味道?她有些不自在,甚至不敢直视他。
她犹豫了很久,问了好久都想问的问题:“你在外面过得好吗?”
“说不上好,也不算坏。就感觉自己像台机器一样,每天重复做着同样的事,又像个战斗鸡,高昂着头颅随时准备战斗。”江禹行指着自己的心脏,“这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想家了?”
“年轻时,总觉得家是束缚,总想着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你现在也年轻,是一个成熟的年轻人。”
江禹行侧头对着她笑:“还以为你会说人老了才会回忆过去。”
“人们通常不愿想起过去的凄惨,能回忆的过去,多半美好。”
“是呀,在这里我有好多美好的回忆。”
喻言看了他一眼,又匆匆别过头。
她在想,或许可以以玩笑的方式问,她在他美好的回忆里吗?
可话到嘴里,她却说:“我记得你上初中后就很少来这里。”
江禹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蓝蓝的天空,叹了叹气:“嗯,家里出了点事,后面就很少来。”
“什么事?”
江禹行依旧望着蓝天,静静地,默默地。
“不是有意打探你的隐私。”
“也不是什么隐私,我爸妈离婚了。”
*
喻言震惊地看着江禹行。
江禹行上了初中后,便很少再来安隆,他的母亲吴承雅回来的次数也少,镇上的人都在传他们家的事。
有人说江禹行学业重,没有多少时间玩,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常来外婆家。
有人说吴承雅事业越做越大,没有时间回家看她的母亲和弟弟们。
也有人传吴承雅离婚了,小镇上的人好多年都不见她带她丈夫回娘家。
有人还特意向吴家人打听吴承雅离婚的消息,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还被骂了一通。
那时,喻言也绝不相信江禹行的父母会离婚。
喻言和很多小镇居民一样,对吴承雅有一种天然的崇拜,甚至是膜拜,像她那样容貌好气度不凡又有能力的女人,做丈夫的要跟她离婚,简直是脑壳有包。
喻言也见过江禹行父母恩爱的样子,逛个街也会手挽手,小镇上的已婚男女可不好意思这般秀恩爱。
而且,喻言一直觉得像江禹行这样的人,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和爱,他的父母绝对不会让他生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
*
喻言还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没听你外婆舅舅说过。”
“可能在他们眼里,离婚这事不光彩。”
在小镇生活很久又没有到大地方工作生活过的人,思想是保守的,在这些保守人的眼中,离婚是件不光彩的事。
如果他们知道离婚之人还是人们称赞了几十年,被小镇居民当成传奇的吴承雅,不知道又会瞎说什么。
喻言说:“这地方虽小,但流言却多,都是些熟人,不能像城里那样关起门来不管别人,大家都爱面子。”
江禹行很平静地说:“我妈虽然不在乎这些,可我外婆舅舅们还住在这里,不说出去,也省去很多麻烦。”
喻言看着江禹行,欲言又止。
江禹行发话:“想说什么就说。”
“吴老师那么好的人,你爸爸——”喻言清了清嗓子,“算了。”
“我奶奶还有姑姑不喜欢我妈。”
喻言大为震惊,没想到吴老师也逃不掉亘古不变的婆媳问题。
“简单来说,我奶奶她们觉得我妈配不上我爸,一直对我妈有偏见。我妈也要强,辞了老师的工作后创业,以为只要事业成功,我奶奶就会改变对她的看法。可未能如愿。
“爷爷在世时,他还能管管奶奶,可爷爷走后,奶奶一不高兴就拿我妈出气。我爸夹在中间,一开始会调和矛盾,后面就懒得管了。
“后来我爸妈经常吵架,我初二时他们两分居,高一时他们离婚了。”
*
喻言对江家的事有所耳闻。
江禹行出生在一个干部家庭,他的爷爷是个老干部,他的奶奶比爷爷小十几岁,很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