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弯下腰比划了一下。
“其实我也挺乐意跟人分享美食,”刀疤男耸耸肩说,“只要你……哦,你叫什么来着?阿杰……还是布鲁克……扎伊德……什么的?”
奥斯卡沉默着直视对方的双眼,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对视几秒,他才开腔:“安德,我叫安德。做这种事怎么可能用真实姓名?”
“嗯,我懂。”刀疤男煞有介事地努努嘴说,“坐吧,你有洁癖吗?”
“没,”奥斯卡说着走上前拖开凳子坐了下来,“但我不饿。”
“那就尝尝小点心,这个土豆泥真的很不错,”刀疤男说着给一个空的小盘里打了几勺土豆泥,奥斯卡皱着眉盯着他的动作片刻,然后注意到了他身旁站着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
这人就在桌子旁边不远不近的距离上抱着胳膊站着,他的身高应该有超过六尺,臂膀上的肌肉都快赶上脑袋大块了,就算穿了好几层衣衫套了大衣,他那胳膊肩膀和胸脯也像是随时都会撑破布料爆出来一样的壮硕,光头上青筋根根可见,奥斯卡突然懂了,这一定就是吉姆利想看的那种人类猛男。
“喏。”
刀疤男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奥斯卡挤出笑容接过餐盘和勺子说:“谢谢。所以,你就是……”
“饭都吃了,还不知道同桌人叫什么,这可不太好。”刀疤男,或者说阿历克塞一边给自己切牛排一边说,“被这家伙吓到了?安心,只要你不想死,他就不会动。”
“那可真是好消息。”奥斯卡忍住了没翻白眼。
“来吧,”阿历克塞勾勾手指说,“让我看看你从你叔叔那儿弄到了什么?”
说实在奥斯卡想把这个事儿能拖就拖,当然不是舍不得那张纸,直视直觉告诉他把假文件交出这个举动风险巨大。
就算他没见过原件,不确定仿制到底有几分像,也有这种直觉。
阿历克塞皱起了眉,奥斯卡悄悄叹口气,将假地契递了出去。阿历克塞啪地一下夺过文件,说了句“好好享受你的土豆泥”然后展开地契皱起眉浏览起来。
奥斯卡当然不可能真吃,他左手拿起银汤勺来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摸着对餐具来说略显锋利的汤勺边缘,同时拿眼瞥着阿历克塞的举动。
看文件时阿历克塞的眼珠子基本就没动过,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他的嘴嚼个没停,奥斯卡忍不住怀疑那牛肉真的那么有嚼劲儿吗?
冷不丁的,阿历克塞停止了咀嚼。
奥斯卡有不好的预感。
“嘿,安德兄弟,你知道吗?”阿历克塞一只手摁在奥斯卡肩上说,“这份文件,造假得可真是太低级了,低级得超乎我的预料。”
哦,不好。
他扭过头去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壮汉朝他走过来,下一刻他的脑袋就被咚一声被一股狠辣的蛮力摁在桌面上,侧脸撞得生疼,手臂还没抬起来右手就被尖利的痛感贯穿。
行啊,这个阿历克塞,虽然带着保镖,自己刀法也不错嘛,这个伤口……应该是直接用餐刀把他的右手钉在桌面上了吧。
阿历克塞在他边上自言自语般开腔了:“本来应该是有七十年年头的文件,纸张挺有韧性,墨水还能闻见味儿,还有这个红戳,盖戳是鲁邦达尔上台后才定的规矩,倒整的像有半世纪的效果,我的天,你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问题像个信号,身后那壮汉猛地把奥斯卡的脑袋拎起来逼迫他仰头靠在椅背上,他的左手一直在尝试摆开后脑勺上的钳制,但委实没什么效果。
阿历克塞眯着眼瞧着他,表情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
“你真的是来白给的?”他皱着眉眯眼问,“没有下一步计划,没有应对方案,没有危机意识,就这么把假货交出来然后熟手就擒,不是吧?”他换了个姿势靠着桌子又说,“你叔叔不会是想借我们的手把你这个废物给除名吧?正好博个烈士的名头,给你这平庸无聊的人生增加点添头?”
面对这一连串质问,奥斯卡也的确是懵了,他还指望这假文件给他拖延时间给他机会观察到动手的好时机,居然……
所以他只能僵硬地摇摇头。
“不敢相信啊,洛伦佐夫。”阿历克塞抬头对那壮汉说,“咱们的治安官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不过是家里一个不怎么争气的小孩罢了,居然把他扔出来送人头,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来吧洛伦佐夫,给这小伙子一个痛快。”
奥斯卡听见了刀刃振动的声响,他立马张口喊:“等一下!你有机会今晚就结束汤姆森的性命!他就在对岸等我,还带了一个雇佣来的矮人打手!”
“哦?”阿历克塞似乎起了一丝兴趣,“说说你的计划?”
“……我跟他说我把吊桥放下后就可以进来。”
“这样,”阿历克塞抬头对洛伦佐夫说,“你去组织一下。”
沦落佐夫一脸不敢相信:“你就这么……”
“这个求生欲很强的公子哥儿很清楚自己说话的下场吧?”阿历克塞拍拍奥斯卡的脑袋笑道,“放心,大不了就是让大伙儿多跑几步路,弩手多费费神,咱们这地方是白建的吗?”
沦落佐夫这才闭了嘴松开奥斯卡,转身推门离开了。
奥斯卡胡出口气,刚才被死拽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倒挂下来垂在脸上,阿历克塞瞧着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摇摇头感慨:“小伙子,看开些,比起那些歌谣里传颂的大英雄,你这种人才是多数。活大半辈子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没有成就,没有建树,可有可无,小事不足提,大事干不了,得不到关注,得不到掌声,更别奢望喝彩和崇拜,平庸到令人作呕,为了摆脱这种局面只好干点儿出格的事儿吸引眼球,或者干脆报复社会,我真的懂。我跟你保证,只要一会儿证实你刚才跟我说的有关汤姆森的情报准确,我一定给你机会彻底——摆脱这种操蛋的人生。”
奥斯卡有气无力地笑笑,抬头说:“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不过其实,我也不是毫无一技之长。”
“是吗?”阿历克塞坐到了桌后椅子上,笑容很是和蔼可亲,“你还会什么绝技?”
奥斯卡的视线落在桌上刚才那个被他吃痛丢下的汤勺,有气无力地笑笑说:“只是个小把戏。”
“哦,没关系,”阿历克塞鼓励道,“我喜欢看把戏,来吧。”
他看着奥斯卡拿起汤勺,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
拜托,他右手废了,人都要被吓哭了,拿个勺子能怎么的。
于是他附过身去凑近奥斯卡跟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奥斯卡把勺子摆在桌子边缘,让柄露出边缘一部分,举起手来用弓起的手指用力敲下去。他的目光紧跟着被弹飞起来打着旋儿的汤勺跃起,又落下,然后……
视野突兀地被大片黑暗占据,另一半则染上模糊的团团腥红。血腥气直冲天灵感,相比起来疼痛才算姗姗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