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阵亡了。”
“……你什么?”
“我·阵·亡·了。”奥斯卡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说,“战争爆发的第三个年头,我们前锋队伍在北部边境上全灭,无人生还。”
“…………”
“然后我醒了,”奥斯卡仿佛听见笑话般哑着嗓子笑起来,“醒在篝火边。”
迈格林微微张大嘴:“你就是这样……这样变成不死人的吗?”
“到底怎么变的我怎么知道,后来查看伤处才发现身上有黑暗之环。”
“再然后呢……?你回家了吗?”
“回呀,那时候怎么会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
“什么消息?你回来的消息?这不是好事?可以让你家人放心。”
“人人都在传我是个逃兵,”顿了顿奥斯卡又继续道,“不止如此,当时是十二月份吧,我回去战场发现血河都结冰了,有些人眼尖,就发现我连鼻孔内侧都结了冰渣,所以……最后到底是什么都没瞒住,我父亲——”
“他把你怎么了……?”
“害,也没怎么。”奥斯卡耸耸肩,嘴角的弧度藏不住的苦涩,“我没勇气面对他,更别说说明情况,也没脸在家呆下去了,在他注意到我之前穿好披挂溜了,去流浪,去朝圣,就这样。”
没过几天他就风闻他的大哥对领民发布了公告,将奥斯卡永远逐出家族领地,从族谱除名,与他彻底划清界限。比当年王室驱逐里卡尔王子时干的还绝。
想到这儿他突然就沉默了,面颊崩的紧,仿佛是在咬牙切齿。迈格林委实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在暗想现在他看到奥斯卡穿的这一身,是不是就是那年阵亡在边境线上一役穿的盔甲?看这磨损程度,确实……
“啊,”奥斯卡半晌后突然叹了一声说,“那年我还订了婚,哈哈,”他顿了顿压着嗓子嘀咕,“我怎么记这么清楚?奇怪。”
沉默,纯粹的,空白的沉默,仿佛呼吸都被屏蔽了,奥斯卡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一看,见迈格林只是捏着酒壶盯着前方一团空气,于是笑笑说:“你不喝了?正好,我完事了。”
迈格林眨眨眼仿佛突然醒过来,回头啊了一声。
“你看看吧,图纸。”奥斯卡指了指地上的羊皮纸说,“还想知道什么,现在就问。”
迈格林闻言凑近往地上一看,皱眉道:“这比我想的要……”
“纤细?”奥斯卡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说,“对普通人类来说已经达到适应的极限了,当然,不死人连铁块都能当武器,这样的也的的确确算是特大剑。”
“你连花纹都画出来了。”
“瞎涂,全凭记忆画的,不用在意。”
“够了。”迈格林拿着图纸站起来说,“够了,给我十日,十日后我会将这把特大剑交到你手上。”
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奥斯卡斜着眼盯着他喝一半扔在地上的酒瓶,皱眉问:“想要?给你吧,以后还想喝我可以使人随时送。”
奥斯卡摆摆手苦笑了:“我喝不了,你拿走吧,我看你也挺需要。唉,现在想想,别的没什么,不能喝酒是真难受。”
迈格林俯视着目光根本没在自己身上的奥斯卡点点头,俯身捡起酒瓶就一阵疾风般迅速走远,连笔是什么时候被他收走奥斯卡都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无所事事的他就这么顺着自己刚刚的思绪继续陷入回忆,想起了差点就结了婚的莱斯利家的五小姐,他曾经的未婚妻,她那个饭桶表弟给他当侍从的糟糕表现他还跟另一个小屁孩吐槽过。
所以她长什么样来着?似乎还挺好看,有莱斯利家特色的酒红头发,身材不高但胸脯丰满臀也挺翘,他父亲说这就是好生养的模样。
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还能记起她来只是因为,在他被逐出家族领地之后这姑娘居然还能通过各种手段找到他。可真是神了。早知道那时莱斯利家因为听说他染上诅咒早就火速退婚了,这姑娘这么跑来找他实在不怎么体面啊。当时他正望着篝火发呆,突然有女声喊他的名字惊得他浑身一震,扭头一看来人是自己最没料到的那一位。
“你跟我回南卡兹堡吧,我叔父在那里养老,他非常有钱,又是德高望重的弗洛萨公爵,我把你悄悄藏在那,轻易不会有人找麻烦。”她抱着他的胳膊如此建议,口气几乎是恳求了,奥斯卡一阵头大,他开始怀疑这姑娘是不是被谁忽悠瘸了才有如此疯狂行径。
“我是不死人,不死人,你知道吗?”奥斯卡掰开她的胳膊没好气地回,“你不怕被传染吗?想离家出走有很多渠道可最不该的就是中诅咒!”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
“你知道个……小姐,我不明白,你有必要为我冒这种险吗?婚事是父母长辈商定的,我们之间其实……”
“我知道你这么说只是为了赶走我!但是……但是我没法忘记你!”
然后奥斯卡傻不愣登地回了句:“……为什么?”
“骑枪比赛,王宫举办的那场骑枪比赛,记得吗?”莱斯利小姐眼神热切地攥住了他的手说,“国王和王后,全国的贵族都来了,那可能是亚斯特拉十年内能举办的最盛大的骑枪比赛了,你击败了那么多英武的骑士拔了头筹,最后骑着马来到席位前把花环送给了我。当你摘下头盔时我就记住你了,你……不记得了?”
原来是这个,奥斯卡摇摇头心想,真是个被一时激情冲昏头脑的傻姑娘,早在他在得胜并象征把爱与美的花环献给莱斯利小姐之前,他俩的婚事就已经被商定了,送花环不过是顺便示好而已,送不送都不影响门当户对,互利互惠的联姻。要不是亚斯特拉连年战乱,他怕是早就结婚,孩儿一打了。在那场比武之前他压根就不知道莱斯利小姐长什么样,全靠朋友指给他看,过后也没记住,想来大概是比武那天她穿的比较保守……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之所以能夺冠,主要是因为他兄长梅耶斯知道父亲让奥斯卡借骑枪比武向莱斯利家示好的安排,主动退赛成全了他。
之后的事他就回忆不起太多细节了,只能想起莱斯利小姐到底还是说服他去了南卡兹堡,在那里居住了一段时间,好景不长,他没能多在南境逗留多久就被人告发,这回便直接被驱逐出亚斯特拉,并被勒令永远不能重新踏入国境线。
妈的,我要喝酒。
奥斯卡想到这儿坐了起来,一眼瞧见空荡荡的牢门外地板,爆了句粗又哐一声躺回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