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茂德热鸡回来,却发现姜恩生趴在桌上呼呼睡着了。
姜茂德盯着姜恩生手边那四块烧饼,忽然笑了出来,“人家余大人是哄你的,哪能真不给你酬金。”
他拿起一块烧饼咬了两口,“真难吃。”
不到半刻钟,四块烧饼连碎渣都不剩,全进了姜茂德肚子里。
衙门二堂议事室__
“余大人,这些是城中近一年以来所有失踪人口信息。”林文忠报,“十二岁以下孩童有十九人,男童十五人人女童四人,五十岁成年人有一百零七名,六旬以上老人有八名。”
林文忠汇报完站在原地,目光有些闪躲。
余怀之扫了眼信息,余光注意到林文忠欲言又止,“有话直说。”
“这些只排查了城中失踪人口,还有城郊一些偏远乡村,户部没有详细资料给。”林文忠说话底气都不足。
余怀之蹙眉,“什么叫没有资料给?”
随即,他恍然大悟。
“没有我们就自己去查!”
“是!”林文忠道。
姜恩生醒来已是半夜,趴在桌上,手臂酸的没了知觉。
她蒙蒙登登睁开眼,发现桌上的四块烧饼已经不见了,倒是爹重新温过的烧鸡又变凉了。
姜恩生望着面前香喷喷的鸡,脑子里却全是昨日连夜缝补错的身首,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蹑手蹑脚走出堂屋,搬来梯子,小心翼翼爬上瓦房。
踩在梯子最后一截往房顶上瞪,结果脚底打滑,最边缘那块瓦片直接被她蹬的掉在院里。
漆黑夜晚,乌云密布,瓦片“啪嗒”一分为二,清脆的摔碎声惊醒左邻右舍沉睡的婴儿,孩啼声响亮清澈,不知扰了谁的梦,那人暴躁地骂骂咧咧了几声,才还黑夜一片稳定。
婴儿的哭啼声渐渐变得慢而缓。
姜恩生一手托腮,忙着朦胧不见月色的漆黑夜空。
这排房子的尽头,有一家院里灯火明亮。
那是城中另一家二皮匠,钱狗子。
最近她老爹揽不着生意,有一部分原因是钱狗子朝外面散播谣言,说他们家修补人皮用的牛皮都是死牛,可钱狗子明明跟他们用的一样的物料,众人却优先选钱狗子。
姜恩生永远记得老爹的教诲。
他们是靠手艺吃饭的,技术必须要精湛,虽说是跟死人打交道,可也要时刻记得,死人生前也和他们一样,不要觉得外人对二皮匠有偏见,他们就自个看低自己,心有正气的人,不论是天上神仙还是地府阎罗王,都待见。
可今天,她心中的正气没有先前那样底气十足了。
她只顾得缝补外面皮肤连接口,却疏忽了表皮内部的骨头肌肉构造。
她在拆除线脚的时候,仿佛看到了孩童和智力只有几岁的成年男子崩溃却又无法诉说的痛苦脸庞。她满心歉意可又不能停手。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死者们再忍受第三次痛苦折磨。
姜恩生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脸颊上的泪珠。
天色朦胧,余怀之躺在床上一夜未眠,烦躁地掀开被子起身出门。
走出内宅,余怀之远远瞧见,二堂院里的偏厅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他走近,看清楚那人是姜恩生。
余怀之在姜恩生旁边坐下,两人目视前方,眸光透着坚定,可坚定四周又被迷茫包围。
“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案件吗?”姜恩生偏头。
余怀之道:“嗯。”
“案件有关于小孩,你如何能做到心如止水的去侦破案情?”姜恩生叹了口气,“我一点都睡不着,以前遇到被下令施行碾刑的罪犯,全身上下皮开肉绽模糊不清,我都没怕过。”
“你害怕了?”余怀之问。
姜恩生摇摇头,“不是怕。”
是凶手的残忍程度让她心生畏惧,她不是怕尸块。
余怀之对上姜恩生茫然无措的清澈眼眸,“子非鱼,怎知鱼心如止水?”
偏厅后厨飘来一阵饭香味,姜恩生麻溜从台阶上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那就吃了饭开干!”
她一手叉腰,一手振臂挥动,“本姑娘的聪明才智加余大人的运筹帷幄,我们定能在过冬前将凶手绳之以法!”姜恩生嘿嘿一笑,“最好当今圣上听闻此事后,大手一挥,赏我一间铺子,全城百姓闻声赶来,我家就再不愁没生意可做了。”
她盈盈笑眸对上余怀之冷静自持的脸颊。
余怀之朝天上扬扬下巴,“别做梦了。”
天亮了。
过冬前,天,会亮的。
后厨刚出笼的香喷喷猪肉白菜包子,姜恩生一口气吃了十八个。
饭后和余怀之一同出门时,姜恩生清楚看到,伙夫嘴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看他脸色表情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