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某种未知而古怪的生物厮杀后留下的遍地尸骸,那群怪物打破“规则”后疯狂的袭击,又或是厮杀结束后那一刻的死寂。他们想不出究竟哪一个更让人感到惊骇,只觉得隐隐中,似乎有某种无形、巨大的东西,正如同乌云般笼罩着他们。
“它们……”
言生停顿了好一会儿,整理着那些混乱的思路,然后道。
“难道这是它们的天性吗?保护孩子,然后抚养它们长大?但它们真的能平安长大吗?”她神色凝重,“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它们是在学习或模仿那些村民,试着像他们养育孩子那样,去对待同类‘孩子’,或是‘少年’,然后让这演变成了一种……族群的天性。就像狮子,鬣狗……不,更像我们。”
火盆里的木炭噼啪燃烧。萧明灿仍旧站在木栏边,闻言想了想,问:“你觉得它们这么做是为了取代我们?”
言生实话说:“……除此之外,属下实在想不到更贴切的解释了。”
萧明灿缓缓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它们的确想要取代我们。但是,”她又说:“它们取代我们的前提是要先利用恐惧摧毁我们,因为它们需要我们的身体。这是它们立足在这世上的重要条件。”
言生难以置信道:“……就像是一场‘覆灭’。”
“对于我们而言,这是一场覆灭。但对于它们来说,这是一次新生。”
萧明灿双手轻轻压在木栏上,看着缠着五指的纱布,“当它们夺取活人身体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一个同类在它们的族群中‘降生’。所以,恐惧和绝望本身就能使它们孕育和诞生。而这就意味着,族群中孩子的意义在它们看来并不是那么的重要。与孩子相比,恐惧才是它们未来的希望。”
那么,养育“孩子”对于它们来说,到底有何意义?
言生抱着剑,道:“如此的话,它们之所以在五年里用肉来‘养育’那几个洞穴里的孩子,只是因为那些村民曾这么做,所以它们也这么无意识地照做了?可是……”
她感到有些困惑和怪异,“那日下午,它们的确是因为我们带走了孩子,才突然打破‘界线’,发疯了似的攻击我们。但当那几个怪物孩子逃跑后,它们又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突然全都逃走了。”
难道这仅仅只是因为它们观察了村民保护孩子和当孩子陷入危险时的举动,有样学样地照着他们来表现,以此让它们看起来更像一个‘人’吗?
毕竟它们看起来邪恶又单纯,就像是个喜欢拿着菜刀给木偶做开颅术“治病”的稚儿一样,总是因为看起来最简单、最纯真的目的,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怪诞行为。让人时不时感到毛骨悚然。
“应该不止是这样。”萧明灿说:“还记得那个雨夜吗?你们应该也碰到了那些哼唱歌谣的孩童。虽然它们当中混杂着几个四肢尽断的人,但其中不乏也有真正的孩子,甚至是比洞穴里更年幼的孩子。同样是孩子,为什么它们需要‘狩猎’,而那几个孩子却只是藏在洞穴,等待着‘大人’的喂养?”
是因为它们只是单纯地想要像人一样试图去“养育”孩子,还是因为洞穴里的那些孩子对于它们来说,就如同幼儿对于父母一般,有什么值得被照顾和保护的特别之处?
言生陷入沉思。
萧明灿想起了什么,忽然问:“……它们身上真的没有任何伤口吗?”
言生说:“它们的脸上和腿脚的确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虽然有些伤疤,但也只是磕碰留下的小伤。不过它们身上的袍子都脏得不成样子,散着一股腥臭,大家都以为会把它们顺利带回岛中心,也就没在半路上费力去仔细查看四肢之外的伤。”
“身上没有任何明显伤口、在危险来临时会伪装得像个真正的孩童、懂得简单地观察局势,在被绑住前不挣扎不反抗、能让那群怪物不计代价地跑出来救‘人’……”
萧明灿沉吟片刻,说:“这几个‘孩子’和三个月前混入岛中心的那些怪物很像,或者说,看起来比它们更聪明。”
言生想起了刚才听国师简短提起的那些关于怪物们“族群”的假设,“……如果按国师说得那样,它们是一个整体,而拥有的‘能力’并非同等,那么,引领它们狩猎的,会不会就是那些像孩子一样的怪物?”
但是……
“但是其中一个‘孩子’被抛下了。”萧明灿说道。
她望着对岸的山林。临近破晓,天色已经隐隐泛出些苍白的光亮,但依旧无法驱散林中的黑暗,只露出了山顶枯树张牙舞爪的枝条。因为天色微亮,半山腰的雾气越加明显,随着阵阵凉风轻微浮动,如同一只只没有具体形态,却能躲在树后窥视的幽魅。
“有可能是因为它们身受重伤而失去了价值,就像野兽抛弃脊椎被咬穿的幼崽,就算它们拼尽全力,也只能得到最不幸的结果,然后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萧明灿的声音轻和而平静,“有可能是因为那个真正能够引领它们的怪物藏在了一众孩子里。不是那个被钉在树上的少年,也不是死在洞穴里的那群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