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乎不可能。萧明灿想道。先不提它们究竟能不能冲破岛中心的防守,即便侥幸潜进了那里,想要以自身制造恐惧,就必然要出现在对方面前。但对方就算因为某种异常惨烈的场面而被吓得神志不清,第一反应也一定会是大声呼救。
而话又说回来,那些怪物又怎么可能在那么多人的眼睛底下,制造出什么血腥恶心的场面?
难道是因为被困在孤岛太久,又目睹了太多同伴接连惨死的惨状,所以才会精神崩溃?
也不太可能。虽然那个时候对他们来说的确很艰难,但也并非真到了穷途末路的绝境。他们失去了很多同伴,而以这些人的生命为代价,让他们得到了那些怪物也在观察他们的重要线索。
他们被困于岛中的最大原因不止是那些怪物,还有近来频繁的阴雨天。那时正是盛夏,白日一天比一天长,只要挺过这一小段时日,他们也许就能继续去探查岛上的真相,又或是给皇城传递消息。
萧明灿看向檀妄生,等着他的答案。
檀妄生稍一耸肩,“没有任何结果。我们把岛中心搜了个遍,没有所谓的怪物,也没有什么像命案现场一样的残肢断臂。”
但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依旧有人死去。”檀妄生说:“我们试图寻找让那些人崩溃的契机,但一无所获。那些人只是不断重复说着幻觉里的事情,他们根本没办法再去分清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他们臆想出来的。”
时至于此,这已经不再是活人与怪物之间的对抗,他们面对的是更加未知的恐惧。
这就像是村子里每晚都会出现被撕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而罪魁祸首的熊早在他们发现之前就已消失无踪。又或是一桩桩离奇的命案现场,你猜不出凶手的作案习惯,但他们心里清楚,这绝不会是最后一具尸体。
甚至是——
“就像是一场瘟疫,”萧明灿掌心压着刀柄末端,用刀尖撑着地,低声道:“每个身处在岛中心的人都难保其身。”
檀妄生慢慢点头,“这种死亡逼近的恐慌感就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头上。他们会比以往更加拼尽全力去找到问题的根源,但线索寥寥无几,他们只能在已经发生的惨剧上寻找残缺不全的真相。没过几天,人群里传出了一种推断。”
萧明灿听着他的话。
“有人出现幻觉,就意味着岛上依旧藏着怪物。而怪物的特征是什么?”檀妄生道,“言语混乱,举止反常,行动诡异,身上有伤。于是,一部分人开始认为,‘鬼’虽然没抓到,但当务之急,是避免这种‘恐惧’进一步蔓延。”
萧明灿沉默片刻,又说出了那句话:“就像是一场瘟疫。”
檀妄生将酒囊递给萧明灿,随手拿起旁边一截木头,扔到了渐弱的火堆里。周围晾晒的外袍在石壁上投下的黑影微微摇曳。
“有人开始心惊胆战。”他说:“他们生怕自己哪天也成了‘鬼’,死的不明不白。同时也开始担心那个‘鬼’是否就藏在自己身边。于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开始注意周围的每一个人,观察他们的言语是否正常,又是否有崩溃的前兆。”
萧明灿觉得,这就像是那些怪物的另一出诡计。
行为反常,身上带伤。这些当然可以作为区分活人和怪物的依据,但在那种情况下,这种模糊的依据,反而从某种程度上成了催生恐惧的关键。
一个不眠不休在为寻找真相而奔波的人,在交谈时难免会出现言语混乱,甚至是比平时更加易怒。没有休息好就是会发生这种情况。更何况他们时刻都在面临死亡的威胁。
他们担心自己变成那些怪物,更害怕自己会被同伴误认成那些怪物。这种模糊又笼统的判断依据,已经开始让他们逐渐把敌人从那些怪物身上转移到了同伴身上,甚至是自己身上。当你看着铜镜里面露惊容的自己,是否会怀疑自己体内也住着一个吃人的‘鬼’?
雨势渐小,山洞下方的哀叫声越来越清晰。
萧明灿看着手中的酒,问:“最开始传出这个推断的人是谁?”
“一个侍卫。”
檀妄生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笑着摇了摇,说:“他并不是所谓的‘鬼’,也没有变成那些怪物。他甚至还在那场屠杀后活了下来,如果我们足够幸运,能活着回到岛中心的话,国师会见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