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个少年人,不只林景越等人一惊,就连林檀越也愣了。
谢知吟环胸抱臂,脸上满是得意洋洋的轻蔑之色。
在这群小朋友面前,根本用不着灵力恐吓,光是来自年纪上的压迫,谢知吟就足以让他们溃不成军,自行慌乱,林景越气急败坏的指着林檀越道:“你,你竟敢找外人相助,你好大的胆子,林檀越!”
他不敢看谢知吟,只敢指桑骂槐:“我等下就告诉二哥哥,你联合外人欺负自己的家弟,还有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你是门客对不对,林家有规定你不知道吗,还不快走,杵在这里做什么?”
他一股气的说完,生怕说晚了,这人就要发难,但每说一句,谢知吟脸上更为阴沉,他的心脏也砰砰跳上几分。
谢知吟可不是真正的家仆,完全不受威胁:“我就不走,林四公子,仗势欺人的是你,我连碰你一下都没有,你怎么能说我欺负你呢?”
林景越气急败坏。
今日他刚在学堂上被罚,便想来找林檀越的晦气,可没想到本该被当成靶子供他欺负的林檀越,却找了个靠山,他转怒为笑,忽然道:“我说被你欺负了,就是被你欺负了,我二哥最是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他便信什么,这林府上下的人,谁都不敢不尊重我。”
他一边说,一边左顾右盼:“你们说,是吗?”
林家之中,除了林景越,其他三位公子都是曾拂汐所生,可说起来,他这个养子过得生活,还比家生子还威风些,至少在林家,就算他排倒数第二,最底下还有个待遇最差的林檀越担着。
众奴仆思忖林三公子不受宠爱,得罪他也不为难什么,便纷纷顺着林景越话答道:“是啊是啊,老家主最是宠爱林四公子了,林三公子,你唆使门客欺负林四公子,还不快道歉!”
“道歉!”
“林三公子可气着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门客竟敢如此顶撞与您,到时候咱们和家主说,治他们的罪。”
林景越越发神气,颧骨高昂,好似战胜的公鸡。
谢知吟头一次遇到这样颠倒黑白的主仆,大开眼界的同时,对这林景越更是嗤之以鼻。
年幼的林景越虽被家主收养,可从小长在民间,全学会了那等仗势欺人,见风使舵的世俗之气,对于尊荣之人百般巴结讨好,而对于林檀越这不受宠的幺子,打骂既无风险又无报应,自然万般欺凌。
这小孩说话无论是语气,还是面貌,都有种阴郁狠辣之色,仿佛得将人置于死地,自己才痛快。
林景越祭出冷鞭,狠狠抽在他身上,不料那罡风划过,谢知吟忽然捏住了鞭绳。
林景越皱了皱眉,便见谢知吟忽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既然四公子都说我欺负你,我这罪名岂能白担?”
他忽然提脚,正中林景越胸窝。
林景越被踹入水中,身上沾满了污泥,他张嘴说话,胸膛却一股气提不起放不下,显然被谢知吟踹的狠了,两旁奴仆愕然,第一时刻想到的不是扶人,而是敬佩谢知吟的胆量。
林景越在后院嚣张惯了,就算没惹他,一些人也得躲几分,最好不要撞上,可这位倒好,提脚就踹,真是半点都没犹豫。
说不得,这后院估计要闹翻天了。
林檀越心底亦为震撼,眼底泄出了一丝惊愕,他头一次见到有人出头,不禁局促的杵在原地,他抬头仰望,少年墨发飘扬,桃花眼中一点促狭笑意,手中把玩着夺来的鞭子,话语却极为冷冽:“林四公子,其实我有个秘密,可以告诉你。”
他的话语傲岸,却无炫耀,一字一句:“在我家里,我也是备受尊重的,我说我没欺负你,就是没有欺负,我家里人是最听我的话的,我敢说一,谁都不敢说二,我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不信,你也可以试试!”
这是方才林景越污蔑他的话,他这算是如数奉还了。
林景越躺在泥地里,心头愤怒,委屈,痛苦杂糅成团,他死死瞪住谢知吟,只想落荒而逃,又不想让这人好过。
他哪里受过这样重的欺凌。
不,不对,或许是有的,只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他气的眼圈登时红了,指着二人:“好好好,你给我等着!”几个小厮扶起他,便直奔南清苑外头。
见他们走远,林檀越哑然,袖口中一截刀柄滑落,又引入袖口,他忽而瞥向谢知吟,他正若有所思望向远方。
月色的衣袍,似乎压不住这张昳丽的脸,只是少年似乎对穿着不以为意,提剑的手时不时抖一抖剑柄,仿佛下一刻,这柄剑就要被他空手转起来了。
谢知吟嘟囔道:“真是无趣。”
打林景越就跟打了一块豆腐一样,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他侧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林檀越,道:“痛吗?”
林檀越婴儿肥的两腮上残留着一块巴掌印,红彤彤的,是刚被奴仆打出来的痕迹,他愣愣的盯着谢知吟,摇了摇头。
哪知,这少年反而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眸看着他:“不疼?你不是被打傻了吧?”
林檀越小脸呆住。
想到那个笑面虎般的林檀越,再看看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谢知吟油然升起割裂之感,他毫不留情的嘲讽道:“林檀越,你就是这么给人欺负的,你不会反抗吗,你手上的剑是用来做摆设的吗?”
林檀越还不会遮掩情绪,眸光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寂寥委屈,但他抿了抿唇,像是个小大人般开口:“反抗不了。”
最初,别人打他一下,他也会不甘示弱的打回去,可是之后便会遭受到强于十倍的报复。
父母不喜他,兄弟姊妹讨厌他,偶尔,年幼的林檀越坐在屋檐上,伸出手,手掌中,月光倾泻在指缝间,散发出粼粼清光。
他想要徒手抓住,但握住后,只剩下惨淡的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