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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情锁之所以被称为邪物,原因就在于它能设下困境,将人牢牢困在自己的心魔之中。
每人都有弱点和痛处,这囚情锁中的铃铛恰好能迷惑人的神识,催生出凡人最在意,最痛苦的回忆,若有人掉入进去,无法及时抽身,便永远会沉沦在这幻境之中。
可是,这和谢知吟这个世外之魂却没什么关系。
再如何神通广大,这囚情锁也无法造出世外之人的梦境,因此这老道摇了半晌,摇出来的全是原主的记忆,对谢知吟没有半点影响。
他冷笑一声:“说你蠢,你还真喘上了,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备而来,身上带着克你法器的火灵镜,只要我稍微照照镜子,什么心魔统统四散,对我一点作用都没有,我劝你跪下来磕几个头,再喊我三声爷爷,不然,今日你别想踏出林家!”
灰袍大怒,反而被激出了怒意:“休想!”
高手过招,一点风吹草动倒是短暂,可身旁偏偏有个讨人厌的苍蝇,境遇就截然不同了,谢知吟挥袖甩出符纸,擦在灰袍人双手撑起的屏障气流上,这些符都是些短效的攻击符,不算致命,但持续扰人如同飞蛾扑火般激荡在阵法上,却也够人烦的了,须臾,黑袍老人捉襟见肘,头帘底下,苍老满是皱纹的脸庞上,逐渐流露出艰难的吃力之色。
谢知吟就是想给他制造点麻烦罢了,他看向另一端,黑焰正爬满了林檀越身躯,密密麻麻的蠕动着,而他眼眸中,那六瓣莲花开的如火如荼,灵波还未靠近他本身,便被血煞之气所吞噬。
这少年已然陷入了魔境,他身上这层黑焰,就是他魔化的一道证明。
若是再不加阻止,等到这些焰火真的吃完他的身躯,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谢知吟伸开手掌,一只淡金色的游鱼趴在丝络般的红色薄雾上打滚,他抱着尚存的一丝希望,轻声道:“林檀越,停止这场杀戮。”
一道金丝从他手中脱离,游离到半空中,没入林檀越额头,黑雾好似跗骨之蛆,一霎那松动,从他身上脱离,但一眨眼的功夫,又重新聚拢,牢牢的附着在这年轻而邪恶的身躯上。
没有用吗,谢知吟神色迷惘。
果然,林檀越这等人身上背负的失意痛苦太多,又岂能指望区区吟水符能化解?
他心头挫败,脑海中嗡嗡不迭的警报声好似催魂般震颤,谢知吟闭上双眸,正要接受系统的惩罚,却听到一声轻呼,转头一瞧,两道气流的形态再次变了。
黑焰不再是围绕着林檀越打转,而是聚成一条长龙般的雾棱,黑色烟流尽头幻化成咆哮的野鬼,被林檀越催动着,撞向灰袍老人的法场。
这一切太过突然,一圈刺目的波光荡漾在群山桃林之上,耳朵仿佛浸泡在水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息,等到大雾散去,所有人才掩面看到,灰袍被狠狠掼到了地上,他仰躺在地面低陷形成的深坑中,胸膛上扎着一根桃枝,不知是死是活。
而林檀越一击之后,眼眸中那六瓣莲花褪去,头一仰往下落。
谢知吟稳稳接住脱力的林檀越,悠然下地。
他走到灰袍面前,幸灾乐祸的笑容根本挡不住:“怎么样,老东西,我都说了,你今天是无法活着出去了,殷家人作恶多端,就连自己的子孙都能炼化成生尸,早就应该消失在这世上,若是我猜的不错,那个尸王一定是从小被秘密培养,日夜吸收阴气,所以才能变成活死人,是吗?”
灰袍张嘴想要说话,奈何口鼻均是血,只能虚弱含糊道:“你,你是谁?”
谢知吟不给自己挖坑,拧了拧眉头呵斥道:“凭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讳,快说!金翅魔虫的解药是什么?”
闵月瑶等人赶来,庄无尘疑惑道:“什么是金翅魔虫?”
谢知吟望了眼怀里呆滞的林檀越,忽然指了指前方若隐若现的天:“庄兄,你不觉得,这桃林的雾气实在是过于沉重了些么,就算是夜雾,那也太浓厚了,我记得,闵小姐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二人循着他的视线望向黑漆漆的桃林,里头七竖八的尸体,本该是副极为惨烈的景象,然而浑浊的雾气如有实质般凝固在半空中,不仅尸潮群变的模糊,就连血腥之气都遮掩住了,庄无尘又问道:“那又如何?”
谢知吟却侧头解释道:“倘若这老东西的囚情锁那般有效,我们早就变成了傀儡,之所以我们大家还能好好站在这里,那是因为这老邪物还没能做最后一件事。”他厌恶的盯了眼地上的灰袍老人:“殷家御灵之术精湛,但鲜少有人知道,御傀术并非是召唤出死尸的生魂,而是在傀儡身上种下一只蛊虫,这种蛊虫便是金翅魔虫,这灰袍提前进入林中,若是洒下这些蛊虫,那我们很快就会被这些虫控制,变成他手上的傀儡。”
庄无尘顿悟:“我明白了,有了这雾气的遮掩,虫子飞入其中,就算吸入也根本觉察不到,”他惊讶道:“那我们岂不是已经中了蛊了?”
“哈哈哈哈!”
一把阴旗凭空而生,灰袍费力站起,用力一挥,漏斗似的旋风黑雾里裹挟着银灵,他脸上血流如注,狰狞宛如恶鬼,状似癫狂:“林家人全去死吧,全去死吧!”
他呼喝间,万里桃林摇摇欲坠,地动山摇,呼啸而过的幢幢之声宛如马蹄溅在地面,又有如万千雨点在鼓上拍打,幽冥似的吟唱绕林缭绕,谢知吟等人站在原地,神魂激荡,他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那近乎破裂的蹦跳,几乎叫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