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仿佛在头顶盘旋,萦绕不绝,生怕旁人不能听见。
谢知吟心头一凛,来了。
这个躲躲藏藏的妖邪,见所有人都走到了桃林最深处的陷阱,便想着时机成熟了,能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摇铃四起,阴冷邪风卷起桃花,一道苍老的嗓音喝道:“几个小子不识好歹,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阴风一扫,一人一尸穿过水雾似的桃花屏障,庄无尘等人退后几步,躲过黑瘴的纠缠,他神色凝重,望着这两个诡异的身影,惊疑不定:“竟然是尸王?”
“尸王?”谢知吟惊呼。
眼前的僵尸脏发蓬乱,挡住脸庞,脖颈上刻满噬魂烙印,腰间缠绕着鬼母藤,一圈又一圈,他衣衫破烂,脚下黑气冲天,宛如地底钻出的鬼手,锲而不舍的顺着他的脚踝上爬。
细看,那藤条上冒着血光,显然正吸食者这怪物的精血,而肿胀的藤枝呈环状蠕动着,宛如一条吃饱喝足的腾蛇。
传说中这殷家人御灵之术鬼斧神工,但非亲眼所见,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这等邪气冲天的鬼尸,能是人造出来的手笔,铜铃声嗡嗡响起,桃林下,灰袍老人仰天大笑三声,又怒不可遏:“林家人,都得死!”
黑尸听从殷家人号令,恍若鬼魅般疾冲向四人,庄无尘登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他心下一凛,灭世刃早从剑匣取出,劈出寒芒,一个接一个的震响恍如银瓶火花,从地底升上天空,崩裂出五尺高的灵光。
闵月瑶则用剑刺向那灰袍客,岂料鬼焰朦胧成雾影,她刺了个空,而身后传来阴阴笑声:“哼,小娘子真是不自量力,可怜了这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就要变成丑陋的……”
她后背被人轻拍一下,瞳仁中猛地沁出红光,视线霎时红黑交错,所有景物,桃林,人,僵尸都恍若披上了一层血色屏障。
她在地上踉跄两下,昏昏沉沉间,甩了甩头,面前的灰袍老人幻化出无数分身,团团围住她,每人姿态各异,斗笠下粗糙的手指交叠成印,嘴中喃喃吐露出咒语。
灰袍老人每说一句,闵月瑶脸色就灰败一分,娇美如花的唇瓣呼出冷气,欲语却止,她眼眸黯然无光,脚步恍若牵丝提线的木偶,缓慢朝着生尸群走去,而在她身后,灰袍老人还矗立在原地,眼见猎物上钩,他生怕在这节骨眼生事,疯狂的打着手印,嘴里念咒的语气也急促起来。
“阿瑶!”林檀越不顾生尸刺破肌肤,瞬移到她跟前。
一个傀儡抱着高高的闸头刀重重放下,林檀越不顾自身安危,撑起臂膀挡下。
血水飞溅,一两滴擦着闵月瑶脸庞而过,眸光中光亮如同星火擦拭。
安静片刻,冷风割开视线里厚重的面纱,闵月瑶如梦初醒,她看着少年挺拔坚实的背影,地上如泉涌的血水,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失声叫道:“阿檀!”
林檀越转头,痴然瞧着她,不舍得分开:“还好伤的不是你。”
二人眸光痴缠,闵月瑶眼眶微红,心头涌上无限的温暖。
真是以身试局,令人感动啊。
啧啧啧,若是演电影的话,这画面简直就是琼瑶剧标配!躲在山坡上苟剧情的谢知吟如是赞叹道。
要说一点也不羡慕林檀越这小子,那真是假的,人家这护妻的实力,这凶悍的身手,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很难不心动,难怪他死后,闵施月依旧念念不忘,时常回到他的墓地打扫,这么一个痴情男二,谁能忘记啊…等等,闵月瑶怎么又走了?
谢知吟瞪大双眼,他看到闵月瑶长剑背立,似乎说了些什么,尔后不顾手臂正在滴血,扭头去襄助正被生尸黑雾困住的庄无尘。
林檀越心碎了一地。
他猩红着眼眸,眼睁睁的瞧着少女奔向她的夫君,义无反顾,坚忍决绝,遥远的回忆,一幕幕在面前走马观花的划过,魔境里,少女惊慌失措的脸,手掌交叠,后方乌泱泱的噬魂魔穷追不舍,可两人亡命天涯时那种相依相守的氛围却令人无法相忘。
那坚定不移的手,为何不一直牵着呢?
为何总是给他希望,又总是让他失望?
“得不到,就毁灭吧,难道,他会回头看你一眼吗?”那道缥缈的嗓音又响起。
摇摇欲坠的道心,逐渐分崩离析,恍若夹缝中的岩石,忽然遭受重创后,四分五裂,他狠狠握住了拳头,衣袂飘飒在冷风中,墨发散开,浓密的眉头下,那双眼眸里六瓣莲花若隐若现,仿佛冲破封印的野兽,即将破壳而出。
谢知吟近距离体会了一把大反派的黑化,便见无数阴气缠绕交织在林檀越周遭,旋风四起,那身红衣灌入冷风撑开,桃花飒飒,近看竟有些唯美病态。
林檀越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一把平平无奇的剑轻扬,一排傀儡人头统统滚落,他自虐似的穿梭在尸群中,手臂,肩头被乌黑的指甲抓的鲜血淋漓,却一往无前的伛偻前行,仿佛想把自己困死在里头,又仿佛没有了生的希望。
灰袍客稳稳伫立在一株苍老桃树上,手中摇着铃,他的背后凭空生出一抹旋涡似的黑洞,这黑洞足以容纳一人通过,是他逃命的传送阵法。
忽然,他似是看到了什么奇景,手紧紧抓住铜铃,一瞬间的凝滞了。
尸邪如孤鹜嗅到了腥血,疯狂的扎堆汇聚,狭窄的桃林瞬间水泄不出,然而下一刻,磅礴剑气带起重重雾障,刷拉一声在地上豁开几尺长的阴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