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难办地不知如何回话,随即通话对象变成傅岐,“禾乐在你旁边吧,让他一起过来吃饭。”
纪延廷沉着道:“他不在。”
“我不是问你意见。”傅岐冷下声,“他爸爸的一些东西还在我这里,你问他要不要。”没等纪延廷回答,通话挂断。
“怎么了?他训你了吗?”看着冷了几个度的脸,禾乐忧心地问。
“不是。”纵使万分不愿禾乐去见傅岐,但是这事他无法替禾乐做决定,只能如实告知。
禾乐坦然道:“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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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雕花铁门缓缓打开,沿途路灯造型别致复古,灌木修剪成不同造型,在光与影交错中如同巨型怪物。这是禾乐第一次来傅家大宅,偌大的庄园灯火通明,却毫无温暖的感觉。
纪延廷踏入起居室,屋内闲聊的人不约而同停下转头望过来。
“延廷怎么这么晚,还以为你今天也不来了。”纪延廷的二叔走上前,“这位是?”他的目光转到一旁禾乐的脸上,纪延廷跨了一步上前把人挡得严实只冷眼睨着并不回答,二叔自讨没趣转身问什么时候开饭。
管家递上餐前酒饮,温和地回答二叔“马上”,随后走向纪延廷,“二少爷,禾少爷。”
禾乐有些无所适从,早就没人这样称呼他了。一只大掌按在他的背部,纪延廷没说话拿起一杯香槟,偏了偏头,“你今天不要喝酒了。”
“噢。”
管家眼色极快地让人送无酒精饮料过来,等禾乐润开嗓子,他才说:“老爷说禾少爷到了就请上去书房。”
“不必。”
禾乐拽了拽他的衣摆,“没事,我去看看吧,还要拿回爸爸的东西呢。”
他啧了一声,略显烦躁,“那走吧,我陪你去。”
管家依然维持着笑眯眯的表情,挡在楼梯口,“老爷只让禾少爷一人上去。”
纪延廷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冷下几个度,赶在他开口前禾乐拍了拍他的胳膊,“没事,我自己去见他就行。”
实木大门缓缓打开,傅岐闻声望过来,“就这样,你下去安排吧。”打发秘书和管家出去,他走到麂皮沙发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坐吧。”
“我爸爸的东西呢?”
傅岐翘起脚,手肘撑在扶手上交握,脸色沉着打量他片刻,“你现在跟清培更像了。”
禾乐梗着颈,不想和杀人凶手缅怀父亲,“我爸爸的东西呢。”
“这么着急,你以前还喊我傅叔叔,现在都不知道喊人了。”傅岐起身走到书桌前抽开其中一个抽屉拿出一个暗色小盒子,走到禾乐眼前打开,赫然是他爸爸生前最钟爱的那支手表。
爱彼皇家橡树离岸型腕表,样式偏运动,对于禾清培的年纪不算特别适合,但这是年轻时唐思麒送他的第一件贵重礼物。他很是珍惜。尽管二十年过去了,除了回厂换过一次电池没有修理过一次,表盘上连剐蹭都没有。
“为什么会在你手上。”禾乐咬牙诘问,关于禾清培最后的记忆过于惨烈,他不敢回想,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她妈妈没有带走这支手表,那肯定是戴在爸爸腕上的。
禾清培的尸体是唐思麒拜托弟弟与禾家的一个亲戚前去处理的,正常来说所有属于禾清培的东西应该都一起烧掉了。
哒一声盖上盒子,“我和你爸爸情同手足,帮他保管重要之物是我的责任。”傅岐抬起头,语气理所当然。
“情同手足的意思是让我爸爸因为你随便一个决定去死?”禾乐目光冰凉如水。
傅岐叹了一声,“我没想到他会选择那么极端的方式,我劝过他走的。我也告诉过他不关他的事,生意场上总有预料不到的风波,唉他竭力要自己承担,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既然他下定决心留下,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为他辩护,进去里面我也打点好不会让他受多少苦,你和你妈妈我也会安排好。”他的叹息中透着深深的无奈,“就算清盘两个项目,我也会帮他把罚款交了。”
禾乐沉默听着他的述说,等他停下后讥讽地冷笑一声,“几亿的罚款对你来说只是两个项目,你知不知道那对普通人来说是比刀山火海还要难以跨越的天堑,就因为你一念之私刻意拖延放款,我爸爸才落得这样的收场。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是怕临老不得安宁所以忏悔吗,希望我替爸爸原谅你。”
语气尖锐,面容因过度生气有些扭曲,禾乐咬着牙说,“我告诉你不可能,我爸爸永远不会原谅你,你的内心也永远不会得到安宁,虽然你的钢笔插在我爸爸身上,但是它实际插在你的灵魂上。以后你的每一次提笔每一次签字,都会回想起曾经最趁手的那支钢笔笔芯注的不是墨水而是昔日友人的鲜血。”
禾乐的胸膛起伏剧烈,话语激烈气血运转飞快使得头脑一阵阵发昏,他掐住虎口让大脑清醒,伸长胳膊去拿手表。泛着青筋的手掌按在盒子上,傅岐脸上平和不再,眼眸泛着阴恻恻的光,禾乐的话实实在在戳中他的肺管子。
随着年纪渐长,身体大不如前,即使是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也不能解决心病。他年轻时经商手法很是激进,到了中年不剩几个朋友,禾清培算是为数不多的知己好友。傅岐目眦尽裂,“我没说这么简单就给你。”
“条件。”禾乐冷睨着他,“原谅是不可能的,你去我爸爸的墓前忏悔看他会不会托梦给你吧,不过他应该不想见到你,你也别去弄脏爸爸的墓地了。”
空气凝结,半点微尘都无法浮动,只剩两人急剧灼热的呼吸。
半晌,傅岐抬起眼,道:“离开廷廷,我只有这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