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延廷,我进来咯。”
纪延廷清了清嗓子,说:“进。”
房门推开小小的弧度,禾乐从门后挤进来。没错,挤进去的,他抱着月亮印花小枕头,还有条棉被。在纪延廷震惊的目光中,非常熟门熟路地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我好了,你上来吧。”禾乐自觉睡在右侧。
上次陪禾乐一起睡是因为他刚遭遇意外,纪延廷担心他晚上睡不踏实安慰他才一起睡的。今天这又是演的哪一出?聊个天需要躺到床上聊?不知道,纪延廷没有谈心的经验,不清楚别的十几岁小男孩怎么谈心的。
抓在书桌边沿的手微微泛白,纪延廷喉结滚动几下,开始想切入话题。禾乐扬声道:“你还要学习吗?现在不睡吗?”
“我收拾一下书桌。”纪延廷说。
“噢。”被子很大,禾乐看不清纪延廷的动作。其实他也很紧张,本以为跟妈妈吵架了过几天认个错服个软就好了,没想到纪延廷看出他不开心了,还主动要跟他谈心。上次谈心盖着棉被纯聊天,这次......应该也是一样的吧。他暗暗地想,又忍不住期待。
过了十分钟,纪延廷终于收拾完他那凌乱得只有一本练习册和两张草稿纸的书桌,缓缓走到在床边坐下。禾乐掀起眼皮看向他,问:“不关灯吗?”
纪延廷的后背很明显地抖了一下,他说:“我房间没有小夜灯,我去隔壁拿一下。”
“不用,我不怕黑。”
“......”
禾乐说完,伸手在窗头摸索几下摸到了开关,啪地摁灭灯光,霎时房内只剩两道频率不一的呼吸声。
眼睛尚未适应黑暗环境,视线失去了纪延廷的身影,禾乐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等候片刻,纪延廷躺下,摸到禾乐的脸,“你怎么在这儿?”他明明记得禾乐没有睡这么过的。
“我一直在这儿啊,你那边是不够位置么,我过去一点。”他动了动被子作势挪位,但屁股没移动半分。
纪延廷按住他,“不用了,够位置。”
连夜灯都没有,所有藏在心底的绝密心事蠢蠢欲动。两人胳膊贴着胳膊,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禾乐率先动了,手指挠了挠他,“不牵手吗?”
纪延廷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有些时候他不知道禾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声音极轻地问:“为什么要牵手,你又没有受惊。”
禾乐说:“我需要安慰。”
“牵手是安慰吗?”
“是。”
“所以你也牵周遥西庄晓宁和岑辰的手?”
“没有!我只跟你牵过手。”
纪延廷侧过身,借窗外吝啬的月光打量他,提醒道:“周遥西,你在操场牵过他。”
禾乐想起之前的蠢事,含糊地说:“都说了是触感游戏,你怎么不信。再说了,我只是抓了一下他的手,不算牵。”轻哼了一声,“不想牵就算.....”
“好。”纪延廷打断他,摸黑找到他的手,与之前交握的不同,修长五指强势地挤进每一个指缝,十指交缠。
禾乐的心怦怦怦直跳,他有些担心纪延廷会听见。实在是,实在是,太大声了,谁跟同桌牵个手心跳得跟跑了八百米一样啊。
不知道纪延廷是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他冷静地把话题拉到两人今晚躺在一张床上的起由上,“说吧,你接了谁的电话,对方跟你说了什么你不开心。”
“我妈妈。”禾乐说,“我打电话跟她讲春游的事,她觉得不安全希望我不要去。”
纪延廷没有接话,食指蜷起在他手背上抠了抠,像是在催促他继续。禾乐觉得有点痒,但是又不想放开,“她和爸爸有事情瞒着我,我感觉得到。”
“大人本来就喜欢瞒着小孩。”纪延廷轻声道。
“可是他们从前不这样。我有不太好的预感,有一点不安。”
另一只大掌伸过来包住禾乐的手,前后夹攻,小小的手变成了三明治里面的火腿片。纪延廷说:“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快高长大,相信他们会解决好的。”
禾乐觉得有道理,如果真出什么事他也帮不上忙,乖一点还能让爸爸妈妈省点心去处理事情呢。挣脱出来反压住纪延廷的手,他问:“你去吗?春游。”
“你想我去?”
禾乐挠了挠他的掌心,重新跟他十指交缠握到一块儿,他说:“想的。”顿了顿,“妈妈说你去我才能去。”
“那我不去了。”纪延廷作势要松手。禾乐急急地把他整条胳膊抱住,靠得很近,嘴巴一张一合呼吸打在腮边,“去嘛去嘛纪延廷。”
“不去。”
“求你啦——纪延廷,你是世界第一大好人。”
禾乐惯会使用这样的撒娇伎俩对付他,还抓着他的手晃来晃去,把纪延廷晃得心烦,最后不情不愿地说了好。禾乐立刻扔开他的手翻身找手机,按住语音让他跟禾太太说他也去春游。
目的达成,禾乐高高兴兴盖上被子,睡觉,没心没肺得让纪延廷恨不得抽他。
当然,纪延廷每次都是放狠话吓唬吓唬他,最后只是揪了揪他的鼻子,“小没良心的。”
禾乐睡眼迷蒙地拿下他的手揣进被窝,“晚安,纪延廷。”
“打完斋不要和尚。”纪延廷咬咬牙,禾乐虽困倦但思路还算清晰,“你不是和尚......”
“......你是大坏蛋。”
“你现在睡在大坏蛋的床上。”纪延廷手指戳在他的锁骨上,顺着胸膛中线划下,似要在这个夜晚坐实自己大坏蛋的名号当开膛手杰克二世。
睡意来得气势汹汹,禾乐不想跟他玩了,直接抓起他的手放嘴里咬了一口。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好歹让纪延廷不再烦他。
“你可真是......”纪延廷梗着脖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叹,“......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