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结往下滚动,表情落寞,纪延廷轻声道:“她说可以孵出小鹦鹉,让我小心保护。”
“我问她要孵多久才能孵出来。她说‘要很久很久,你要每天用心祈求,小鹦鹉才会愿意出来’。一听就是哄小孩的话,我还信了那么多年。”
禾乐觉得他笑得很勉强,想叫他不要再说了,但是这些话似乎藏在心底很久,纪延廷说着停不下来。
“妈妈走了之后,我不愿意跟别人说话,傅岐以为我疯了,其实我只是在等我的鹦鹉出来。”
禾乐眉头微微皱起,如果点点是那时候孵出来的,那么现在就应该十岁了。点点还很活泼,羽毛也很漂亮,不太像十岁的鹦鹉。
紧接着,纪延廷抿了抿唇,话锋一转,“但是——妈妈给我的是一颗白蛋,就是没有受精的蛋。先前我查了很多资料孵蛋需要哪些环境条件,也一一照做,过了三年都敷不出来。”
“那点点......”
纪延廷凝视着墙上刺目的夜灯,眼波流转,“她只是想给我留个念想吧。”
“我不愿意只是个念想,就算知道了白蛋不能孵化,也还是每天按照她的话祈求。”顿了顿,他说,“后来,哥哥听见我对着蛋说话,他悄悄把妈妈送的蛋换了,没过多久点点就出生了。”
“妈妈说‘爸爸和哥哥很忙,如果有心事可以告诉鹦鹉,鹦鹉会说话。’玄凤鹦鹉并不是擅长说话的品种,哥哥搞错了,但我还是很喜欢,即使......即使是骗我的。”
禾乐的喉咙像被湿棉花堵住,他艰难发问:“那是什么时候?”
“六年级。”
纪延廷沉默了将近六年才愿意重新与这个世界对话。那些烂人还骂他是疯子,四处诋毁他。禾乐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嘴巴撇下去,眼尾耷拉着。纪延廷掐住他的脸颊,“怎么样,还害怕吗?”
大眼睛瞪圆,禾乐哑然失声,纪延廷把脆弱爆露给他,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害怕。眼眶和鼻尖发酸,禾乐小声骂他,“坏蛋......坏蛋纪延廷。”
“嗯。”
漆黑的目光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魔力,禾乐拉过被子盖住头阻断魔法对视。
“乐乐,要透不过气了。”
过了一会儿,被子下的小山包动了动,但,不是朝上动的,是朝左。
禾乐顺着相牵的手钻到纪延廷的被窝,把脸埋在他胸前。少年体热,两具年轻的躯体贴在一起如同往火炉添上柴火。纪延廷四肢僵直,缓慢地用没有牵的那只手搭上去拍了拍他的背。
“要是哭的话别把鼻涕擦在我衣服上。”他说。
禾乐吸了吸鼻子,嘴硬,“没有哭。”
“噢。”
禾乐悉悉索索动了动,从他怀里探头出来,扭捏地说:“点点很可爱。”
“嗯。”
说完他又像鼹鼠一样缩了回去。
纪延廷看着裸露在外的雪白脚丫无声地笑了笑,可爱的又何止是点点。
·
中考当日,他忍受着后背痛痒的鞭痕回到学校。校道上认识的不认识的见到他都绕道走,偏偏有个人蠢得没边撞了上来。
六月的太阳非常猛烈,那人双颊晒得通红,无端让他想起了点点的腮红。那人问第六考场怎么走。纪延廷横眉冷对,他软下声又说了一遍,“我是别的学校的,被分到荣德考场,有点分不清每个建筑对应的序号。”
纪延廷扫了一眼他的准考证,冷冷地说:“大阶梯上去左手边那栋,二楼正数第三间教室。”
“好的,谢谢你。”
本以为只是一次意外的问路,没想到上了高中居然跟他做了同桌。傻乎乎凑上来,叽叽咋咋话又多。他以为禾乐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好奇,又或者是讨好。
无所谓,反正就一学期,或许不用一学期,相处几个星期他就会受不了自己跟老师申请换座位。
每天坚持上学的唯一理由是去钟楼,因为那是妈妈的设计,她说过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作品。可是钟好像变慢了,上去修理架看的功夫,突然有人爬了上来。
又是他。
跟点点一样喜欢追着彩点玩,幼稚。
他好像有特殊能力,无论在钟楼还是在天台,或者是在海廷美术馆妈妈自杀的那个露台,他都有办法找到他。
纪延廷拉下被子,露出睡得红扑扑的脸,再三思虑后微微低下头碰了碰毛茸茸的发顶。四肢百骇过电般酥麻,双手握紧拳,他把被禾乐舍弃的那条被子拉过来把他团团围住,随后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人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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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又跟纪延廷说了许久的话,身体万分疲惫,禾乐睡得很沉,手机响了三四遍才把他吵醒。一看时间,上午十点,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爸爸!”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左右搜索不见纪延廷踪影,心底暗暗埋怨,居然上学不叫他。
禾清培打电话过来说这几天给他请了假,让他休息好再上学。
“没事的,我好多了。”
“乖,听话,放松一下心情再回学校。昨天那伙人已经被抓住了,爸爸和妈妈暂时还不能回去,也不好一直麻烦纪延廷,稳妥起见等下让舅舅去接你。”
隔壁的健身房传来拳击声,禾乐推开门,纪延廷停了下来,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