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乐随便套了件外套便跑出去,火急火燎赶到江汀汇景。进门后,甚至没有跟点点亲密接触便跑去交还手机。纪延廷接过来,垂眼在屏幕点了几下。
禾乐紧张地立在一旁等待纪延廷发难,晾了他一小阵,纪延廷慢条斯理抬起头,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坐。”
“不......不用了。”
“我让你坐下乐乐,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他的声音冷了一些,禾乐抖了抖,咚地坐了下去。沙发很柔软,没预测好距离砸下去的后果就是两人陷到了一块儿。
胳膊贴在一起,纪延廷只穿了一件短袖,而禾乐出门太着急穿得很薄,两人之间只隔了一片薄薄的针织布料。禾乐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但是重量的差距,使得他又滑回坑里。
纪延廷睨着他,“上次是书包,这次是手机,乐乐你怎么这么喜欢拿我的东西回家。不会是希......”
“不喜欢。”他大声说,话没有过脑一骨碌就出口了,禾乐瞬间吓得脸色发白,猛地站了起来,“我......我还没吃晚饭,要回去了。”
纪延廷脸色阴沉,眼睛里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呼之欲出,禾乐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时,门铃响起,他飞快道:“有人来了,我帮你开门。”
逃似地跑开,门外是大楼管家。禾乐跟他打过几次照面,对方亲切地跟禾乐打招呼。
大楼管家说难怪纪少爷叫了两人份的餐食,原来有朋友在。
禾乐愣了愣,扭过头,纪延廷沉默地摸着点点的羽毛,好像别的事都与他无关。
接连不断的菜品端上桌,纪延廷走过去拉开冰箱拿了瓶矿泉水喝了两口,他看了眼重新闭上的大门,又看了眼禾乐,声音透凉,“不是要回家吃饭吗,还不走。”
“我......”禾乐缓慢走过去,咬了咬唇,问:“我可以在这里吃吗?”
空气凝结,只有矿泉水瓶上飘出的白花花的雾气述说着此刻并没有按下暂停键,雾与室内的暖流相遇凝结成水珠,在餐桌上聚拢了一个小水洼。
纪延廷抽纸巾盖在桌上吸水,看着纸张一点点被洇湿变透,“想吃就吃,谁拦你了。”
“我想的。”禾乐迅速在对面落座,抓起餐具埋头吃饭。
点点似乎发现今天气氛不一般,难得没有吵闹,一股窒息的安静在蔓延。过了一会儿,纪延廷突然挪动各个餐盘的位置,禾乐连忙放下碗帮着摆。几道新的菜式换到他这边,而他刚刚闷头夹的那两道菜移去了别处。
视线落在纪延廷脸上,又挪去新的菜盘,嘴里还咀嚼着食物,白饭渐渐变咸。
“?”纪延廷没应付过哭包,冰山脸有些开裂,皱着眉道:“喜欢芹菜炒肉就说,哭什么?给你放回去就是了。”
餐盘又哐哐当当响,禾乐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看到重新回到面前缺了一个小角的芹菜炒肉,用力吸了下鼻子:“最讨厌芹菜......可是,可是......刚刚我吃了好多芹菜。”
“......”
纪延廷有些一言难尽地睨视他,“我强迫你吃的?”
禾乐摇头,又点头,伤心地控诉:“你不说话,很凶地这样看着我。”说着他学纪延廷黑脸的样子,但眼眶鼻头通红有些滑稽,“我不敢把筷子伸到别处,只能......只能吃面前的芹菜炒肉。”
“我这不是给你换走了,还哭什么?”
“我......我......”禾乐无话可说,哭得不停打嗝,抽噎着耍赖,“那你还很大声和我说话。”
服了,纪延廷站起身,椅子拉出刺耳的声音。禾乐瞅着他的脸色缩了缩脖子,屏住呼吸不敢动。
等纪延廷走到面前,他紧闭上眼睛,小声求饶,“不准打人。”
他听到一声很轻的气音一样的笑,随后,柔软的湿纸巾盖在脸上。禾乐小心翼翼地把脸擦干净掀开湿纸巾,纪延廷正斜倚在他对面,似乎已经看了他很久。
禾乐挠了挠脖子,又有些不安地看向别处。好莫名其妙,跑来别人家乱说一通奇怪的话,人家不介意留他吃饭,却因为摆在前面的菜式不是自己喜欢的哭个不停。
要怎么解释呢,自己之所以犯傻是因为,发现他好像似乎可能是同性恋,而妈妈不能接受,其实他自己也还没能接受。更重要的是,面前这个坏蛋不喜欢男生。
纪延廷没有多问,只是问:“吃饱了?”
摇头。
“那就继续吃。”纪延廷走去冰箱里拿了个冰袋,在他旁边落座,按着他的肩把外套脱下,啧了一声,“怎么这么严重,纪桢有没有给你好好看的。”
淤血经过几小时的积聚颜色变得很深,禾乐本来就白,左小臂的一大片红紫看上去很可怕。纪延廷小心翼翼托着他的手,把冰袋轻轻放上去,睨了他一眼,“吃你的,手不够长夹不到菜就说。那个破社团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学长,你都不是正式部员总让你干粗活,老老实实在星星农场种菜多好。”
说关心的话也凶巴巴的,禾乐又想哭了,纪延廷大坏蛋平时那么坏,怎么今天突然会关心人了。还不如打他一顿呢,至少那样他就不用找借口也可以随意地哭。
可能是纪桢跟他说自己受伤的事顺便让他关心一下朋友吧,不然他就连自己这个朋友都没有了。哼,坏蛋。
吃过饭,禾乐要回去了,禾太太已经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纪延廷给他叫了车,搭电梯下去的时候禾乐几次在轿厢的玻璃上偷看对方的神情,纪延廷漠然敛神,看不出有什么不悦。
叮——电梯门开。
两人走出去,禾乐被迎面吹来的风迷了眼睛,打了个小喷嚏。纪延廷的目光瞟过去,没什么表情地把自己的卫衣外套脱下来罩在他身上。
“不......不用了。”嘴上这样说,但是带着体温的衣服落下来,瞬间就被温暖得不想脱下,“谢谢。”他说。
思量片刻,禾乐又说了一遍,“谢谢你,纪延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