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博士家的闺女,虽是庶女,却是当嫡女调教出来的,温柔端庄,知书达理,音律词章,样样精通,生得更是国色天姿不可方物!”
“相国府这样的显赫门第,还论什么嫡庶,小公子是白玉城里顶矜贵之人,谁嫁给你谁便是这白玉城里一等一的贵女!”
媒婆手里提着一副美人画像,谄笑道,“小公子可还满意?”
秦方好烂泥般瘫在圈椅上,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盯着媒婆嘴边那颗随着她嘴唇开合跳动的肉痣。
原来媒婆嘴边真的会有痣呢。
“小公子?”媒婆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不满意。”秦方好摇头,挑眉上下打量媒婆,满脸轻浮笑容,“不过我瞧着这位麽麽倒是风韵犹存。”
“小公子莫要拿我这老婆子打趣了……”媒婆汗流浃背,听说这小公子跟青楼老鸨有染,难道真好这一口?
“你这孩子!”方氏气得敲了秦方好一个爆栗,“不许淘气!”随即转头示意媒婆继续。
媒婆换了副画像,刚堆上笑容,秦方好看也不看,闭眼摆手,懒懒道:“不满意不满意,都不满意。”
“这……”媒婆面露难色。
难道真看上我了?
她瞅了瞅眉目俊秀的锦袍少年郎。
虽然年龄上有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攻克攻克,也不是不行……
方女见秦方好这吊儿郎当的模样,父亲和方子近几日忙得不见人影,没人震慑这小兔崽子,让他拿主意还不知要磨蹭到猴年马月。
她起身跟方氏提议:“自古婚姻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依我看呐,母亲拿主意便可,何必纵他胡闹。”
秦方好闻言,嘴一撅,不乐意了,“你们当时可是答应过,以我喜欢为主。”
方女耐着性子问:“那你说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什么样的啊……”秦方好微微扭过头,空泛望着满庭萧森。
凉风穿堂,迎面扑来,竟带有橘子清香,眸光一转,原是圆圆在一旁剥橘子。
白玉城地处北域,种不活橘树,橘子金贵,饶是快马加鞭运来的贡橘,最后品相能摆到皇帝面前的也所剩无几,平民百姓莫说尝上一口,很多人甚至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橘子长什么样。
秦方好本是南方人,橘子从小吃到大,说不上特别喜爱,但一吃就停不下来,旁人便传他偏爱橘子。
于是今年各方进贡的橘子,都会拨一半给相国府。
秋风乍起,一声轻叹湮没于风声里。
喜欢什么样的,秦方好没往下说,他站起身往外走,方氏问他去哪,他头也不回,说:“去办件要紧事。”
方女追着他背影提醒:“爹罚你禁足思过呢!”
庭院深深,回荡着少年舒朗的声音——
“思好了!”
*
宫城崔嵬,长风卷云。
少年步履轻快,身姿纤长,一身竹青色广袖衣袍在风中猎猎翻飞,远远看去,好似一只蝴蝶迎风翩跹。
到勤政殿檐下,见流云和太后身边的桂枝姑姑都在门口候着,秦方好上前见了礼,下巴指了指殿内,问流云:“忙着呢?”
旁边的小宫女压低声音,插话道:“太后和李卫无李大人在里头议亲,要立李小姐为皇后!”
轰隆!
小宫女的话犹如一记响雷,炸得秦方好脑子里一片空白,呆愣在原地。
“去去去!当好你的差!”流云低声训斥小宫女,神色少有的峻厉,转而笑吟吟对秦方好道,“圣上正在里头议事,还请小公子在此稍候。”
“哦……”秦方好木然点头,自言自语般喃喃,“在议亲呢……”
流云笑了笑,没言语。
秦方好的脑袋如枯萎的花朵般垂了下来,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掌心躺着一枚坠着红绳穗子的半月福寿玉佩。
他失神望着掌中玉佩良久,怅然一笑。
“天子大婚,乃社稷之本,万世之嗣,可喜可贺。”秦方好将玉佩递到流云面前,“这个就当是我给圣上的贺礼,劳烦你代为转交。”
流云瞥了眼玉佩,没接。
他认识这半块玉佩,圣上捉弄小公子花了五百两买给他的,另外半块在圣上腰间挂着。
“拿着。”秦方好捏着玉佩的手往前推了推,见流云还是没有接的意思,便兀自将玉佩塞进他衣襟里,塞完转身就走。
流云抬手想叫住他,几息之间,人已经走远。
秦方好失魂落魄往宫门走,北国暮秋的风如刀子般,刮得眼睛又胀又疼,他抬手蹭了下眼睛,手胡乱在衣襟擦了擦,闷头往前走,迎面撞上个人,抬头一看,是流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