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霜玉安静的坐在窗边,看那被扦插在窗台瓷瓶中的月白色云昙花。
沥风斋她的房间中是从来不放云昙花的。
没有旁的原因,只是因为她虽用着这样的熏香,对这种花朵却并不喜爱。
第一次见到这花……是在尚且年幼的时候。
兄长自阴水泽的边缘救了一只小狼崽。
狼崽腰腹受了重伤,像是被什么荆棘划开一般,柔软的毛发被撕裂开来,涔涔的染着血腥,粘黏在一起。
兄长带着她路过,听到极为虚弱的呻吟声音,便走了近去,查看狼崽的伤势,并为其医治。
虽然过程凶险,但最终还是保下了它的性命。
童霜玉跟在旁侧,从始至终好奇的看着。
那时两人在周遭停留了一夜,第二日醒来时,便发现一朵月白色的云昙花被搁置在脸蛋旁侧,轻柔的花瓣在晨露微曦的时间里弥散出丝丝缕缕的清香气息。
那是童霜玉第一次见这种花。
出于对一切新鲜事物的好奇,女孩将花拾起,拿在手中,别在了裙边。
他们离开阴水泽,往混沌城的方向而去。
混沌城中鱼龙混杂,各色人物都有,因此自从进入,童霜玉便暗暗提高了警惕。
因为……有人跟着她们。
而若是连她都能够觉察到,那么兄长定然早已发现。
但兄长并未做任何表示,童霜玉便也乖巧的没有提。
一直到两人走到那处打算长期落脚的小院外的巷子。
“兄长。”她终于忍不住提醒,“有人跟着我们。”
青年半侧着身,揉揉她的脑袋,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童霜玉便不再出声,背着手回头向那跟随者所躲藏的方向看去。
“出来吧。”她脆生生的说。
我们以后要住在这里,你总不能跟到院子里去吧。
兄长也笑吟吟的看向那躲藏的方向。
片刻后,一个黑色头发的男孩从拐角墙壁后面走出来。
他的刘海很长,大半遮挡住面庞,但是不知是因为污脏还是血迹,赫赫的粘黏在一起,露出其下那双黝黑而凶狠的瞳孔。
身上的衣服更是脏兮兮,小臂和膝盖都裸露着,边缘像是布条一般垂下来,腰腹处颜色一片深褐。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看到这个陌生的男孩,童霜玉搜刮了记忆中见过的所有人,确信与他没有任何的交集。
男孩也不说话,只抬手指了指她的裙边。
童霜玉目光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微愣了一下:“你想要我的花?”
这没有什么难的。
她从腰间拆了花便抛过去。
男孩动作木讷,没能抬手接住,于是月白色的,开放着的云昙花便落到地上,花瓣接触地面,水灵灵的压塌了半边。
“好了。”童霜玉摆手,“你快走吧,别跟着我们了。”
要不然也会一起被麻烦波及的。
男孩却好似愣住了。
他呆呆的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那朵月白色云昙花,经过了一夜一日的时间,花朵上面原本沾带的露珠早已消弭,花瓣也显现出些许的干蔫。
“快走啊。”女孩的声音从不远不近的方向传递而来,催促着他。
童霜玉催促了好几句,才见那男孩从地上抓起那朵花,弓着身子塞在胸前护着,极为迅速的跑走了。
这让童霜玉终于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青年又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走吧,小鹤。”
他们在混沌城曲折巷子角落的那间小院“住”了下来。
兄长说,从那日往后,这间小院子便是新家。
是新的,以供安定的地方。
那时童霜玉不懂,只能懵懂的点头。
并且问出自己心底一直存在的问题:“那我们住在这里,以后不去找阿爹阿娘了吗?”
“他们会来的。”青年半蹲下身看着她道,“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在那之前,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好吗?”
童霜玉开心的点头:“好!”
彼时的她年纪尚幼,并不知晓这等待会持续多久,也没有预料到后来,这以供等待的地方也不复存在。
他们在小院子里住了下来。
第二日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童霜玉发现枕边有一朵新鲜的月白色云昙花。
花朵开放得正好,露珠新鲜晶莹,香气清淡疏冷,夹杂着丝缕来自空气中的湿潮气味。
就好像……
刚刚从花枝上被折拆下来一般。
童霜玉拿起这朵花,转着放在鼻尖轻轻闻嗅了下,拿着走出了门。
“兄长!”她大声喊道,“我枕头旁边有一朵新鲜的花,你从哪里……”
话没有说完,便看到站在院中的黑发男孩。
还有披着外衣,满身潮润气息的温润青年。
话声戛然而止,童霜玉迟疑了一瞬,还是走过去,好奇的看那面对面站着的两人。
兄长也默许了她的出现。
青年微微侧身,让出半个空间来,对那男孩说:“正好,她来了,若有什么话,你直接对她说吧。”
童霜玉:“……?”
她转着手里的月白色花朵,有些茫然,但还是将目光移向男孩。
等了许久,也没听他出声。
“怎么回事?”童霜玉不解。
“这小子。”兄长轻笑了一声,话语中有些说不明的意味,“钻了我阵法的漏洞闯进来,跑到你屋里,硬是将这花放到了你的枕边。”
“什么?”童霜玉听得一愣,转着花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去我的房间……我竟然一点也没有觉察。”
“是啊。”青年淡淡的道,“竟然一点也没有觉察。”
一直到他准备离开,路过院中时惊扰撞翻了那一盆放置在桂花树下的散土,才将其发现。
若是再有这样的人进来……不,若是这小子有什么异心,便可无声息的将小鹤从这院子带离。
青年袖下手掌翻覆,思考着应该做出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