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别了这北渊女官,李相宜提步越过人群回了朱雀大殿,殿中央的酒池里距她方才踏入大殿已经下了三成了。
侧身而过时,一个醉了酒的外邦使臣提着执壶趴在池边捞酒喝,一个不注意就滚了进去,引得一阵哄堂大笑。
丝竹未缓,嬉笑不停,几个内侍上前把人拽出来送去偏殿醒酒,一时嘈乱间,李相宜不慎被碰到,向后退了退。
“李大人。”
一只手轻扶了一把李相宜的胳膊,身后有一道女声传来。
李相宜回眸,林西洲带了半分醉意笑了笑,提醒道:“小心啊。”
“多谢了,郡主。”
两人微微颔首,朝外作请,对于林西洲的出现,心下已近存了三分笃定。
“此间宴食已罢,太后也早早离席,李大人还未用膳吧?”
李相宜理了理衣摆,侧眸看她,噙着笑:“郡主的意思,是想做局宴请了?”
“李大人赏脸,我是万没有推辞的道理,不过我对那大明宫的东大殿实在是感兴趣,不如今夜先到那里将就,改日我定设宴相邀。”
出了殿门,两人的方向早已经不约而同的转向了大明宫。
“今夜,这天下间的璀璨文士都到齐了,难得的盛景,是该去瞧瞧。”李相宜也道,但心中更想瞧的是那位灵鹤山卢希。
殿外,一行人忽然截住了李相宜两人的去路,为首的是一个不过双十之岁的女子,高髻花钿长裙广袖,身后有贴身侍从扶披帛立于其后。
一颦一簇间,眉眼是难掩的忧愁和荒芜,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三步开外,像是一副毫无生气的画。
这个带着凄楚哀婉的眼神惊住了迎面而来的李相宜,从未有过女子会用这个眼神看自己。
李相宜脚步顿住,脸上的笑意微收,第一时间去看她的衣着装扮来推测这位的身份。
服制冠袍,应是哪位公主或宗室贵女,可这只是推测,莫说是宗族贵女,即便是先帝的那些公主们也有十数位,她实在是认不出。
而面前这位也始终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李相宜为难的看向一旁的林西洲。
无奈,林西洲只好在中间做引,朝那人见礼道:“拜过永乐长公主。”
永乐?
李相宜眸色微正,随着林西洲也拜。
先帝十三女永乐云和澄,永恩的胞妹,贵太妃的小女儿。
云和澄交叉于身前的手紧了紧,肩膀微微下沉收回了黏在李相宜身上的眼神,轻轻点了下头回应。
“二位要就此离席了吗?”她的声音很凉,如同这夜色一般,似乎带着穿透力,滑入了李相宜耳中。
轻柔但坚定,却像是控诉一般。
与云和雅的咄咄逼人锋芒毕露是两个极端,这位永乐长公主生了一张我见犹怜的动人之貌,一眼看过去没有丝毫攻击性。
“此间歌舞未休,我与李大人只是想寻一处清净地吹吹风醒酒。”林西洲敷衍道:“就不打扰公主雅兴了,告辞。”
两人又是一拜,李相宜也无言以相对,跟在林西洲身后要走。
“李大人。”云和澄开口,自李相宜身后叫住她。
这一会儿人来人往,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她们,云和澄的身份在那里压着,李相宜也无法做到无视,于是停住脚步回望。
“公主有何吩咐?”
“听说李大人素爱秋茶,恰好永乐刚得了一些不错的,可否请李大人一同品鉴?”
云和澄眸中含了水似的,定定的看着李相宜,但她的意图在这时候显得过于明显了。
云和雅下了狱,这兄妹二人一刚一柔的都凑了上来,倒是手足情深的很。
记得听谁说过,这永乐公主最是深居简出不爱见人,却不知道这张无辜可怜的面孔下是否是贵太妃的又一张王牌。
“公主赐茶,臣不敢辞。”
“那我改日派人送帖子到李大人府上。”云和澄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模样。
“臣记下了。”李相宜微拜:“朝圣夜喧闹繁华,臣就不打扰公主了,告退。”
“李大人慢走。”云和澄颔首相送。
直到李相宜两人走远,云和澄也没有挪动分毫,直直的看着她们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消失在宫墙外。
而在云和澄身后,大殿半台之上,风尽息也一同顺着那个方向看着李相宜,只是眸色有些沉,眉心也久久不得舒展。
“方才永乐瞧您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负心人呢。”林西洲两人走进了大明宫,确定没人后调侃了一句。
李相宜抿了下唇,默了默,也是轻笑:“是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