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拾一终于确定他醉了,她拉下凌疏白的手,圆眼弯成月牙,很是柔和,“不是不好看,也不是讨厌你,大人,你真的醉了”。
她又唤自己大人,凌疏白板着一张脸反驳。
“我不喜欢以自己对待他人的方式,来要求别人以同样的方式对我”,程拾一把玩着果子,她的眉毛被画得细长,眼角有一小块伤疤,经年累月后突起一条,像一条山脉,“救你只是因为你需要帮助”。
“我该怎么办”,凌疏白的脸依旧没有表情,被程拾一拉下手后,一动不动坐着,宛若一座雕塑,“我的心很难过”。
喝醉后的人坦荡地让她无法招架,程拾一说该怎么让你开心起来,她把玉别进衣服里,问他,这样够吗?
凌疏白木木没有反应过来,程拾一摊开手心,让他猜哪个手有东西。
可惜他猜错了。
可是程拾一说,没有人会一直做对所有选择,嘉奖的糖不只落在对的答案里。
语言带来的联想力太强了,瞬间把他拉回到第一次抵抗父亲命令选择大理寺而长跪祠堂的那夜,那些未躲开的棍棒,又一次落在脊背上。
程拾一拿出准备好的东西,捧到凌疏白面前,笑意在眼底绽放,“我知今日是你的生辰”。
这是凌疏白过过最简单的生辰宴,大婚洞房花烛夜,两人躲在伙房里下面,柴火把人烧地暖烘烘,她们就这么坐在地上,吃完一整碗素面,程拾一晃着脑袋说“面条一长,福气满堂”。
屋檐上的雨水顺着瓦砾落到地面时,时间一晃过了几日,过去的一切像一场无法触及,无法重现的梦境,存在脑海渐渐褪色。
程拾一终于寻到机会与张柏川会面,他实在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说话滴水不漏,程拾一被他一番话弄得晕头转向。
大当家对程凌二人的戒心始终没有放下,故意让她与官府里的人接触,在一次下山搬运物资中,她故作无知,把官府的人打了,被六当家狠狠骂了一顿。
因祸得福,反而让山寨里人对她的怀疑终于稍稍降低。
大当家不甘心永远龟缩在这一处小小的山头,岁数与野心一同增长,催促着他往外吞并蚕食,二山里县与垭县毗邻,大当家渴望拿下二里山,壮大力量,可惜双方人力物力相持,局面长久僵持不下。
好几次在偷袭二里山之时,六当家故意把程拾一放置在最危险最显眼的位置,引走其它人对四当家的杀意,不久,那些为凌疏白准备的伤药换了主人。
夜里,凌疏白主动敲了大当家的门,紧闭了一夜的门在太阳初升时打开,六当家最后松了口,让凌疏白一同下山,两人策划的计谋,让僵持不下的局面破开一条缝隙,很快。
在这段时日里,凌疏白将山寨的人口位置以及所持武器粮草都探查清楚,与阮怜依联手将下山的途径摸清。
期间,所做标记差一些被三当家发现,凌疏白杀意顿生,可三当家只是以为脚底沾了脏东西,漫不经心弹开。
她们松了一口气。
“还不说你是谁吗?”,三当家的鞭子扫过凌疏白的脸颊,高大的身躯孔武有力,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锋利的眼睛,他的毛发浓密,看起来像一只亮着爪子的野兽。
“你的确聪慧,若非不经意碰到,谁都不会怀疑每日都沾上的最寻常不过的花草碎屑,竟然会成为指引标记”。
“谬赞”,凌疏白手脚被粗粝的麻绳高高吊起,一幅阶下囚的惨状,注视着三当家的眼神全然无事情败露的惊慌,冷得薄情无质,带着罔顾生死的淡然。
三当家摸着下巴,觉得他与程拾一莫名相像。
三当家拖了张椅子过来,一只手支着下巴看他,好整以暇应对他的回答。
“我乃朝廷命官,父右副都御史凌云,曾任大理寺左寺丞,如今赴抚州任同知,在出任路上经过垭县,因事耽搁了些时日”,凌疏白黑而沉的眼眸望着他,语调冷静“我们做个交易吧”。
临走前,三当家好心递给他一块帕子,示意他擦掉脖子上凝固的血迹,三当家意有所指,“把你的衣领拉高些,可别让那丫头瞧见,再说一遍,我可没打你”。
凌疏白瞥他一眼,沉默不语。
不日,他据理力争让三当家顶程拾一冲锋陷阵的位置,并以自保为由,教唆武痴四当家与他对练,天天缠着人不放。
三家家牙都快咬碎,恨不得再趁机摔他几鞭子,凌疏白目不斜视走过,淡淡留下一句“打你的人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