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疏白弯腰往灶台内添木柴,裴度对凌家恨之入骨,谋筹密算至今,绝无可能放过这个斩尽杀绝的机会,他问“追兵们很多吗?”。
程拾一回忆听到的描述,不算太确定,手指上缠绕的麻绳系着纸包,随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应该只有那夜在酒肆遇见的那些追兵”。
她想,希望不要连累到普通百姓。
“比我料想中的好”。
“不进来吗”,凌疏白肩宽身长,橙色的火光在他身上跃动,那双像是被冰雪浸过的眼睛在火光里有了温度,“风很大”。
“我不冷”,程拾一垂着的眼抬起,额前垂落下来的黑发,在风中翘得很高,把手中的纸包递给凌疏白,“给你的,你不能下山,我把你的伤势和郎中说了,郎中给开了三贴药”。
“每日煎一贴,要连喝上三日”,程拾一追着又加了一句,她眼睛瞪圆,表情严肃得很,“不要怕苦”。
凌疏白仓促移开眼。
淡淡的药材香,他没有问程拾一哪里来的银子买药,程拾一也没有问他身无分文情况下如何弄来了食物。
夜已经暗了下来,有了程拾一加入,食物制作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凌疏白身上发了热,没太多胃口,所有的菜基本都进了程拾一肚子里。
她进食很虔诚,看着分外有食欲,凌疏白看着扫荡一空的餐桌莫名觉得很满足。
“再过一日”,凌疏白摩挲着杯壁,成婚两个字仿佛有某种魔力,含在舌尖是仿佛已经感到灼热,“我们该成婚”。
“在下从未成婚,也并未向哪家姑娘下过聘书”,凌疏白坐得很板直,乌黑发长发竖起,展露出俊朗出色的五官,一板一眼的话语反而有种正直过头的木然,“我父亲凌云乃右副都御史,唯有母亲一人相伴,我今后……也会如此”
程拾一有些呆愣,不明白凌疏白这番话是何种意思,她放下手中的骨头,试探性回道,“凌大人的优秀自然是常人不能比拟”。
凌疏白感觉身上的温度被冷风降低,也许是今夜夜色不够好,他在程拾一迟钝的反应中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这并非是炫耀”。
“大人,你的脸好红,是不是衣物单薄受了寒?”,一只手覆盖上他的额头,暖烘烘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的耳朵热起来,“额头好烫”。
凌疏白在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里看见面色薄红的自己,隐秘阴暗的嫉妒被催生。
这需要忏悔。
“刚刚拿回去的药呢?”。
程拾一起身想要找出那两包从山下带回来的药,刚起身,手却突然被拉住,她转身低头,听见凌疏白很突然来一句,嗓音低低“明明是我最先出现”。
程拾一没听清,她疑惑叫一句“大人?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如今不是什么大人,你唤我名疏白便好”,凌疏白松开她,纤长的睫毛眨了眨,那张淡然的脸没太多表情,眼睛却安静看着程拾一,执拗的样子,容易让人心软,“我的头有一点疼”。
“头怎么也疼起来”,程拾一以为他的病情加重了,太容易心软的人会被欺负,烛火把她毛绒绒的炸毛渡上一层光,格外柔软,她信誓旦旦安抚,“喝完药就好了”。
于是拎着药包气势汹汹离开。
凌疏白被灌下苦涩的药汁,程拾一从床上靠近时,带着暖烘烘的热气,她刚洗过澡,发尾被水浸湿,不经意扫过凌疏白手心时,划过长长的水痕。
冰冷的,潮湿的,像湖边粘腻湿润的青苔,又似某些无法言喻的梦境。
傍晚时分,程拾一换多一床被子回来,凌疏白身体僵直,双手交替放在腰上,严肃得像躺在棺材里,直到冰冷的布敷在自己的额头。
等他醒来时,身旁的位置空荡荡,他伸手一摸,被子冷冰冰,显然人早已离开许久,凌疏白拎着挑水的木桶慢慢在山寨里行走,佯装迷路熟悉整体布局,有人把守的地方便离得远远的。
既不好奇也不打听靠近,只是默默打水回来洗衣做饭,除了面无表情的脸和冰冷气质外,俨然一幅乖顺居家的书生模样。
山寨里的衣食有人专门从山下运回,凌疏白拿着程拾一留下的铜板去购置食物,却受无妄之灾受人诬蔑,平白挨了一顿打。
那男子曾因相貌家世被人退婚,平生最恨生得俊美之人,加上这几日郁郁不得乐,凌疏白恰好撞刀口上。
他对外形象是个病秧子,监视他的人跟在身后,不能动手,只好硬生生挨了好几拳。
“你怎么在那边站着”,程拾一放下手中的东西,眼神变得疑惑,“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