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阿兰姑娘再重情义,也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若能找来账本,保住他的命,再好不过。找不来,大伙一起死…
雾气笼罩着山林,看不清前路,也辨不出来时的路。
刺骨的冷带着湿气一并钻进衣服,桑澜松开拳头,看向掌心中的四道血印。
全镇三百多条性命,像座大山沉沉地压在双肩上,她站不直身子。
老顾与徐娘子她们心存死志,不愿苟活。
无力感抽走她的所有力气,她束手无策。
人一旦陷入死的泥潭,断了活的生气,是救不回来的。哪怕将他们都打晕,挨个背出来,他们也不愿意留在世上。
拉着山匪一起死,是老顾与徐娘子她们唯一的念想。
玉溪镇民风淳朴,大伙每天都乐乐呵呵地接待往来商队,有银子一起赚,有难处一起搭把手…到底是挡了谁的道,何至于下此狠手!
桑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从树上折断一截树枝在雪上画圈。
西山有匪,匪与官私通,匪下山屠镇。
西山匪寇往日里四分五散,如今却合成一股力量,背后是谁在作怪?
七当家藏匿在县衙中,对于京城来人剿匪之事,早有所料。山匪是如何清楚京城来人的姓名与身份?官匪勾结,其中有本地的官,亦有京城的官!这才提前知晓了消息。
福六与矮胖汉子说程大在三当家那领了份好差事,从此无缘相见。什么好差事见不得人,又或是需要远走他乡?
二当家深夜等她,以百两黄金为筹码,请她去偷三当家账本。言语中,透露出三当家与四当家是一伙儿,他并不敢招惹两人。三、四当家什么来路?
账本,有生意往来才用得上账本。走私运货,还是杀人劫货?程大的差事,应当与这账本上的买卖有关。
什么买卖?小木棍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雪面。
一道箭矢的破空声袭来,打破她的沉思,桑澜翻身一滚,堪堪躲开。
她起身上树,跃起的一刹那,第二道箭矢射中她刚刚停留的位置。
看不清人影的大雾中,听声辨析她的方位,来人好箭法!
只可惜,力道不足,速度不够。
桑澜隐秘气息,化作树的一根分支。
有三四道仓皇出逃的气息,箭矢在后面追。
一道,两道,三道扑通落地的声音。
最后一人求饶道:“公主,放过我吧。”仅仅说完一句话,那人也咽气了。
萧北辰来此,是因为西山有皇室中人?
桑澜看见一位女子骑着马往寨子所在方向走,身后还跟了七八位侍从,并未看清她的面容,但她背上的弓与破晓有七分相似。
公主?当今圣上只有一女,昭和公主。除了彤彤,还封了其他公主不成?
但桑澜从未听彤彤提起过别的公主,彤彤有三位姑姑,大姑姑去世多年,二姑姑病弱隐居,小姑姑镇守南疆。两位活着的公主,年纪也对不上号。
那这位被称作“公主”,且以杀人练箭术的女子,是谁?
西山的水远比桑澜猜想的更浑浊,都快成泥浆了。
任谁来一趟,身上都得带着泥点子离开。
雪白身影从枝头消失。
*
西山附近各镇、村告示栏上贴着张新鲜字迹的告示。
桑澜看了个大概,福六见她从告示前退下来,连忙跟了上去:“阿兰姑娘,上面写了什么?”
“每五户为一组,互相监督家中是否藏有山匪、或向山匪通风报信之人。检举有功,论功行赏。隐瞒不报,五户皆受牵连。轻者罚没家财,服十年徭役。重者,斩立决。”
福六嘴唇发白,一瘸一拐地跟着桑澜进入一处小院。
小萝卜从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掌中菜刀还滴着血:“阿兰姐姐,刚杀,且得等会。”看见跟在桑澜身后的高手汉子,脸色冷了下来,“他来做什么?”
王九抱着根大蒜、徐六提着拿着烧着通红的火剪,两人听见动静也从厨房里出来。
桑澜一把将站在院门的福六拉进来,再合上院门:“福六知道尸体被山匪藏在哪。”
小萝卜握刀的手有些不稳,小心翼翼问:“阿兰姐姐,顾伯伯呢?”
桑澜夺过她手里的菜刀,用水冲洗上头的血沫子:“你拿不稳刀,趁早放手,不要伤了自己。”
沉默半晌,小萝卜再问:“顾伯伯呢?”
福六不敢答话,桑澜扫了他一眼:“老顾也死了,你们三个快些做饭,我下午还要赶路。”
福六跟着桑澜进屋,屋内被褥一应俱全,桌上摆着伤药。
“你该知道,我留你是为了给玉溪镇收尸。”
福六:“阿兰姑娘,我晓得。”他从包裹里拿出一袋银子,“这是我原本攒的彩礼,请姑娘带给玉山镇猪肉铺子的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