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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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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拾了空碗出去,不多时又送进来一盘馒头。

迟瑞不言不语,拿起馒头,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填。吃到后来,实在吃不下了,才抱着肚子坐到一边打嗝。

店老板侧头看着他,似乎觉得有趣。

“看你的模样,之前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为何找你试毒也不反抗或是骂我?”

迟瑞抬眼,直直的看着他,他很想问:反抗有用吗?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要逃,就要尽量做出乖顺的模样,这样才能寻到机会。

店老板在他眼神里看出了少年人难得的平静,平静得几近凄然,又重新坐下来:“你的哥哥,应该死了吧?所以,其实你也不怎么想活了?”

迟瑞不作声,暗道:这你可猜错了,我的哥哥必然会活得好好的。

店老板等了有会,不见他回话,倒也习以为常:“我们今晚试另一种药。”他轻轻的说着,“你看,战争会让人失去亲人。所以,我们需要结束战争。”他语调很平淡,似乎在纾解迟瑞试药前的紧张。

迟瑞闭紧了双目不说话:我也想结束战争。但不会以这样的形式……

傍晚过后,店老板走进来,把拴在丹炉的铁链解开,让迟瑞坐在井栏边上帮忙洗衣服。

自己则拿了个铲子,在花圃前慢悠悠的给自己种的各色药草松土。

“我妻子走了之后,就很久没人给我洗过衣服了。”

“脏衣服攒得太多。都是换着穿,舍不得扔。因为每一件,都是我妻子亲手做的。”

迟瑞一言不发搓着手底下几件脏衣服,冰凉的井水冻得他手指刺痛。几点脏水溅上来,他抬起手臂,连同眼底的大片温热潮湿一同擦去。

店老板回过头:“你在哭?是在同情我?还是在同情你自己?”

他走过去,轻轻摸了摸迟瑞的头。

“英雄总是寂寞。我不怕寂寞。而成就一项伟业,是要有牺牲的,被牺牲的人,应该觉得荣幸。”

迟瑞低垂着头,看着一盆脏水里倒影出来的月轮。

水是脏的,然而明月的倒影依旧清亮无垢。

“如果……你要杀的人……都死了……天下还是乱呢……”他轻轻的说着,“总会……有新的人……取代……”

店老板笑了,笑容近乎疯狂:“那就把新的人也杀掉,直到天下太平为止。”

迟瑞不敢再说话。

这人……是个疯子。他这么想。

店老板走进自己的卧房,端出药碗:“把这碗药喝了。”

迟瑞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门口。

“进来吧。”药店老板坐在案桌旁,一盏油灯映得他的脸半是光明半是黑暗。

迟瑞走进去,犹豫片刻,捧起药碗喝下去。

温热的药汁顺着喉咙流入腹中。

迟瑞双手握着拳,忐忑不安的等待毒性发作。

突然间,喉咙一阵抽搐,犹如无数根钢针齐扎,又痛又痒。迟瑞双手扼自己的脖子,撞撞跌跌冲到井栏边上,大叫出声。

他颤抖着手把木桶扔进井里打水,摇了半日,水桶砰的一声跌回井底。

他连试几次,都不成功。

喉咙、小腹、浑身上下如火中烧,他躬身要往井里跳,被店老板用一只手揪了回来。

“有这么难受?”店老板垂眸,看着地上翻腾打滚的迟瑞,就像是看到一条被人抛上河岸的鱼。

“我已经把药效减到三成了。”

迟瑞拼命的挠着自己的脖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整个院子回荡着他压抑的嘶吼声。

手肘碰到洗衣服的木盆,他半撑起身体,想把头扎进去。

店老板一脚踹开了木盆:“我这一副药,配的是隐毒,服毒之人至少要连服三个月才会丧命。你这个反应,可当真让我不满意。又哭又闹的,叫人如何会连服三月而不觉?”

迟瑞目光追随着满地流淌的脏水,手脚并用往外爬。

店老板揪住他的衣领。

迟瑞呜咽着伸手。

店老板握住他手,手指强行挤进他的指缝,与他五指紧扣:“你在问我要解药?”

迟瑞拼命的点头。

店老板拿出方手帕,小心替他擦干净脸。他的动作是轻柔的,声音却没有温度:“那你得告诉我,服药之后的感受。”

迟瑞无意识的掐着他的手。

店老板的手背被他掐出了血,却毫不在乎,满脸期待的等着他的回应。

迟瑞断断续续:“我……疼……好热……”

店老板及时追问:“哪里疼?”

迟瑞浑身上下都宛如火烧:“我……不知道……哪……都疼……”

店老板摇头:“不对呀。我这个药服下,理应只有下腹中隐隐作痛。”他忽然生气了,揪起迟瑞的衣襟,“是不是你的感觉出错了?”

“呜……”迟瑞竭力摇头,眸光已经黯淡下去,唇色由灰白转为青黑。

他睁大眼睛,定定看着店老板,额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慢慢伏低。

整个世界游离,刚开始那些痛楚反倒不明晰了。

视线中,店老板的脸忽远忽近,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终于,他嘴里被塞进了一枚带着薄荷香气的药丸。然后一双手把他抱回药房里,换了干净的衣服,盖上被子。

迟瑞趴在柔软的褥子上,眼前光影重重。他忽然发觉,眼下的日子很难很难……

店老板把铁链重新拴回到丹炉上,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体温正常,又把他露在外面的胳膊塞回被窝里:“别着凉了。感染风寒会影响我判断药效。”

如果没有这最后半截话,他所有的举动看起来都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者,在宽慰一个生病的小辈。

迟瑞双目失神的侧躺着,任由他摆布。目光无意识的落在自己的小臂上,一块青黑色,类似鳞片的东西突兀的映入眼帘。

他只道是脏了,下意识用手去蹭。

那块东西又冷又硬,像是嵌进了肉里。

店老板道:“哦,忘了告诉你。虽然我极力控制住度量,但是毒性终归是有残余的。这些残余的毒性留在体内很有可能会刺激身体,改变人的体貌。你要适应。”

迟瑞本已低阖的眸子倏然睁大。

目光在自己长出鳞片的手臂和那店老板的脸上反复游移,他突地嘶叫起来,扬起铁链朝店老板的脸面砸去。

店老板侧头避过。

迟瑞又抓起自己的小臂,连撕带挠,狠狠咬去。

整片青麟被他扯了下来。

迟瑞把沾着血渍的鳞片吐到地上,不停的吸气,裸露着伤口的小臂不受控的颤抖。

“你干什么!”店老板大怒起来,他一把拽过迟瑞的臂膀,撕开绷带缠住上面的伤口,“你这样会影响我的观察!”

迟瑞双手颤抖着去抱自己的脑袋,带着哭腔:“我不要……不要改变……”他嘴里呜呜作声,像只中箭的小兽。

店老板侧头看了他半晌,语气又温和下来:“自古英雄,都不会在意色相外观。凤雏庞统,才智过人,齐相晏婴,精通辩论,这些人无一不是相貌丑陋。你又何必太过在意自己的一副皮囊?百年之后,终归尘土。”

他耐心的解说着,就像一位资深的先生在谆谆教导他的学生。

迟瑞低眉,眼角的泪水源源不断的淌下。他明知道眼泪无法打动眼前这已经魔障了的人……然而在药物的作用下,他连自己的哭笑都难以控制得住。

这残毒,正一点一点的摧毁他的身体,也即将摧毁他的心志。

“你放了我吧……”他细声哀求,断断续续。

他向来是极少求人的。明知无望,他还是想为自己求一条活路。他想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药店老板用垂悯的目光看着他,慢慢搂住他的后腰,像抱孩子一样,把他抱到自己的怀里轻轻拍打:“可是,放了你,谁来给我试药?”

迟瑞长眉紧蹙,纤细的睫毛上坠着晶莹的泪珠,咬紧了唇,不住颤抖。

这事若换了别人,或许会说,外面还有那么多的难民,你随便抓一个回来。更油滑机灵一点的人,会趁机表忠心,甚至主动提出帮他多骗几个人过来。

然而,这些话,迟瑞说不出口,非但说不出口,他连想都没敢去想。

他的啜泣声越来越低。

药店老板低头,在他眉心处轻轻一吻,耳语道:“好好睡觉,我们,还有很多药需要试。”他慢慢的把迟瑞放回褥子上。

就在这时,药店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官府查夜!”

迟瑞宛如死灰般的眼底闪过一点星光:几日前,他还在担心官府会来盘查流民。然而现在,他宁愿被官府抓住赶出剑门关。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药店老板笑起来:“又有无聊的人来了。”拍拍他的被子,手指看似不经意的按压过他的后颈,“你要乖乖的,别弄出声响,否则,我要生气的。”

扬声应了句:“就来——”慢吞吞起身,出门前不忘把药房的门给锁了。

迟瑞挣扎着坐起来。

这一次,也许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长吸口气,他张口想叫,才发现自己忽然失去了声音。

他又惊又急,晃动手脚的铁链,机灵一动,挥动铁链砸向丹炉。

巡夜的官差例行问话,听到里头咣当乱响,起了警惕之心:“什么动静,这么吵?”

药店老板回眸看了眼药房,从容笑应:“是我一个远方亲戚的侄子,前些日子过来投奔我,路上不知看见了什么,被吓得不轻,失心疯了,我正要给施针治疗。”

官差点点头:“好多人说朝中作乱是因为出了妖怪,也不知是真是假。”

药店老板笑了笑:“那官爷值夜,可要多加小心。”

官差又嘱咐几句,正要走下一家。忽听里头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迟瑞拼命以肩头撞向丹炉,愣是将丹炉给撞翻了。

“什么声音?!”官差疑心大了,拨开药店老板要往里走。

药店老板也不拦着,反倒径直朝前引路,打开药房的门锁:“想是我那亲戚的侄子又犯了病,让官爷您操心了。实不相瞒,他平日里犯病六亲不认,只会胡乱打砸,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将他囚于此处。”

官兵推门而入,但见里头丹炉倒在地上,旁边伏了个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少年。

那少年眼睛睁得极大,眼圈泛红,正直勾勾的盯着他,怎么看都像是疯了。

药店老板快步上前,移开压住了大半截铁链的丹炉:“怎么这样不听话?幸而不曾砸伤。”他语声温柔,又带着少许谴责,仔细检查了少年身上,确定没有被砸伤。

模样与慈爱的亲人无异。

少年哆嗦着从他身上移开,往前爬行两步,竭尽全力朝那官差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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