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全是风声,四周黑沉沉的一片,什么也抓不住。
三千里高空上,一路下坠的迟瑞忽然睁眼。
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由高往低处坠落,抓不住一点可依凭的东西。
他不断的挣扎,声嘶力竭的大叫,恐惧在提到了极点之后,意识突然分崩离析。
眼前一片耀眼的苍白。
迟瑞感觉,自己心跳与风融合了,恍若灵魂出窍。
他看见体内流转不定的脉息与天地万物相互接驳,一股力量自胸口喷薄而出……
大片金光承载住了他的身形。
往下坠落的速度变得缓慢,渐渐听得有流水的声音。
而后,金光陡然一收,迟瑞胡乱挥舞着手脚,整个人坠入江水当中。
此时初春,江水还不太凉,却是异常湍急。
迟瑞在江上连番扑腾,呛了七八口水,允鹤教他的游泳技能终于被激发出来。他本能开始蹬腿划水,最后捞住一截木头,昏昏沉沉漂到对岸。
岸上长着零星花木,刚刚抽芽。
迟瑞被水流推上了岸边,碎石滩上,带着鱼腥味的水草随着水流涌动,不时撩拨到他脸上。
迟瑞一下醒了。
几只黄褐色的山猫正在岸边喝水,感觉到有动静,警惕的抬头,远远看着他。
迟瑞喘息着爬上岸,他不敢去看那些动物的眼睛,心头慌张,身子一脱离水面就忍不住跑起来。
他不跑动尚好,瞬间跑动,身后的动物顿时开始了猛追。
迟瑞在水中浸泡久了,手脚脱力,身上又湿又冷,加上脚上的棉鞋吸水,沉得像坠了块铅。
他越跑越慢,感到身后追击的动物呼气声贴近,后背忽然一沉,山猫腾空跃起,爪子已拍到他肩上。
迟瑞膝盖一沉,却没敢回头,手脚并用,撞撞跌跌继续往前跑了几步,愣是摆脱了这一爪。
我会被吃掉吗……
他眼前发花,胸口因为呼吸不畅而刺痛起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充斥着闪烁不断的光斑,耳畔自己的呼吸声却异常清晰。
这种感觉,让他恍若忆起来五岁那一年,握着赤鲛珠在雪地上没命的狂奔。
然而这一次,路的尽头却没有了那个等待他的白衣少年。
“相信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妥善照顾好自己。”
思绪即将陷入空白的瞬间,这几句话没由来的闯进了脑海。他甚至辨不出这是谁说的话,什么时候说的……脚下却不知不觉生出气力,从山谷里逃出来,昏天昏地的寻着了个山洞,一头扎进去,躲在深处瑟瑟发抖。
他喘匀了气息,确定外头不再有猎食的山猫,这才吃力的脱下靴子,把里头的水倒出来。
里衣已经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冰冰凉凉的,难受得厉害。
迟瑞连打几个喷嚏,四处环顾,想要找点东西来生火。
胸前一阵火热,烫得他忍不住抖开衣襟。
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
迟瑞蹲身下去,一样一样把它们拾起来。指尖触到一枚带了温度的符箓。
这道符,在发热?
迟瑞又惊又奇,想把它拿起来,那符纸陡然亮了。
“??”迟瑞不明所以,拾起那张符正要对照着洞外的光线细看,迎风一晃,那符箓自动蹿出一道火苗。
迟瑞吓了一跳,赶紧把它扔到地上。
片刻之后,山洞里生起一大堆火。
迟瑞哆哆嗦嗦把身上的道袍解下来,发现它倒不怎么湿,只是水灌进去,把里衣湿透了。
迟瑞想了想,把里衣脱掉支在火上烤,身上仍披着道袍。
他独自一人,对着跳腾的篝火发了会呆:允鹤哥哥,他要杀我……
迟瑞把脸埋在臂弯里,脑海中翻来覆去,始终是允鹤将光刃刺进他脊背的那一瞬间,脸上阴晦的颜色。
他是真的要杀我……想明白以后,他不再抱一丝侥幸,只觉得非常难过。
这是他长久以来,头一次尝到了被至亲的人背叛的滋味。
不久之前,允鹤还坐在他身侧,微笑着询问他新年的愿望……转眼之间,眼前只余下这狭小的山洞,微潮的江风和看不穿的长夜。
迟瑞单手握着拳,压紧自己胸口。明明已经竭力忍耐,往事却仍是一幕一幕,不受控的跳转出来。
他睁大眼睛,有泪水慢慢的滚出来,清澈的瞳倒影着眼前的火光,愈发清亮。
胸前的钝痛无声叫嚣着,迟瑞呜咽两声,恨不得能有把刀子狠狠的扎自己两下。手不知不觉探入怀中,然后,他就真的抓了把刀。
确切的说,是一做工精巧的匕首。
迟瑞:“……??”拿起袖子使劲的擦了擦眼睛,开始逐一检点起身上多出来的东西。
他把怀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细看:九枚折叠整齐,看不懂的符箓。这些符箓入了水,却没有被濡湿。
一柄小巧的匕首。
迟瑞把匕首拔开,用它砍断了一截树枝,上面的锋刃极快,差点削掉了他的手指头。
还有一字排开的几个药瓶,上面都贴好了标签,用蝇头小楷仔细标注药的用途和服用度量。唯一一个没有标注的药瓶上写了两个字——“日常”。
迟瑞拔开瓶塞,闻了闻,里头味道极其熟悉,便是当天允鹤说过在昆仑虚用来饱腹的丹药。
最后,他翻到了那个竹编的玲珑球。
迟瑞对着玲珑球出了会神:这些……都是允鹤哥哥给我的……?
他茫然四顾,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又低头看了看地上被篝火照出的影子。
他明明要杀我,但我却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