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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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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与迟瑞会合,一起爬上春阳殿屋顶。

屋脊上的琉璃金瓦,犹如洪荒怪兽的脊背,浸透在月光下,闪着雪亮的光泽。

允鹤迎风拍开桂花酒坛的泥封,递给李庭瑄一只玉碗。

李庭瑄低头看着碗中清亮的酒水,里头晃晃漾漾飘着一轮月,轻轻一摇就碎了。

细碎的银辉散在酒碗中,便如他此刻的思绪,仍是懵的:“你……当真是大胆。”

“你也一样啊。”

李庭瑄掌心的冷汗仍未褪去,握了握拳:“……我强撑的。”

允鹤笑得前俯后仰,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吓一下,才会记忆深刻。”

李庭瑄叹气:“不必吓,光是偷御酒,就已经够印象深刻了。”

允鹤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了眼迟瑞,低笑起来,自袖中取出个长玉瓶装的果酿:“你喝这个。”

迟瑞拔开瓶塞,闻到一阵果香,小心翼翼的抿了口。

果酿是酸甜的,不似酒那样带着苦味。

“很好喝……”

允鹤笑道:“以前在山上的时候酿的。”晃了晃手中的酒碗,“但愿这酒不会让我太失望。”

李庭瑄道:“御酒自然是好的。”

允鹤悠然补充道:“尤其李大人光明正大从皇家酒窖拿来的御酒。”他特别强调个“拿”字。

李庭瑄一口酒刚入喉,顿时被呛住了,噗的一声喷出来,咳嗽不停。

允鹤大笑出声。

李庭瑄默然擦去嘴角的酒浆,侧头望向身边的人。月光下恣意大笑的他,满室流光中从容谈判的他,无论哪一个,都让人捉摸不透,带着神秘色彩。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始终觉得,他是值得信任之人。

允鹤端着酒碗,一饮而尽,又笑起来:“今晚这事,若晁将军在,他定会说,不遵法纪,成何体统!”

迟瑞回忆起晁风的语气,摇头:“晁将军……更凶一点……”

允鹤笑叹:“那是,他那个万年不化的冰块脸,可不是人人都能学得会的。”他连打两个响指,璀璨的法术光芒亮起,连成一道光路,冲天而上。

在漆黑的天幕炸开,化作流花朵朵,洒下来,宛若绽放了一场烟花。

迟瑞仰脸看着漫天银花:“好漂亮……”

允鹤轻笑声:“华而不实。这个法术,只作传讯用。”

银花即将开尽头的刹那,春阳殿另一角,有一道红色流火遥遥升起,在空中撑开一束亮色的火光,幻出只殷红的大鸟形状。

迟瑞脊背挺起:“允鹤哥哥……你看那……”

允鹤微微一哂:“那是绯羽。”摇头,“老把戏了,又想吞我的法术。”手指沾了点酒 ,在空中画了个羽翼般的字符,扬袖一挥,一双亮白的羽翼于天际铺展,与红色的光鸟两相追逐。

红色光鸟不断闪躲,仍是被羽翼追上。

白色的羽翼直接贴入殷红的光鸟后背,渐渐立体丰满起来,变成一只四翼光鸟,在空中盘旋两圈,轰然炸开,碎成大片红的、亮银的碎末,照亮整个天幕。

深宫角落,传来一声不甘的鸟鸣。

“不思进取,一味取巧。”允鹤笑叹了声,想起以前在昆仑虚上,众师兄弟斗法的情景,脸上笑容柔和起来。

迟瑞喝了大半瓶果酿,意识有些混沌,趴在允鹤的膝盖上仰头静静看着天幕。

两种截然不同的法术光芒在他眉心间映出不同颜色,红的白的。

果酿虽没有酒味,但毕竟仍是由酒液调配而成。

允鹤的披风大半倾在他脊背上:“困了就睡吧。”端着酒碗,仍与李庭瑄随意闲聊些往事。

李庭瑄默然听着他的讲述。

他忽然觉得,就算安禄山死了,日子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吓人,至少,现在很好。

允鹤恰似读懂他的心思,侧头一笑:“我等你随时改变主意。”

月底,赏鸟大会如约而至。

允鹤所备的鸟品种简单,而且数量不多。李庭瑄思前想后,命人连夜在鸟架子及鸟笼上下功夫,尽量精雕细琢,以玉石、金银等材质镶嵌打造。

现场安放鸟笼、鸟架之时尽量拉开距离,四周又佐以各色花草,字画搭配。

这样一来,不似赏鸟,倒有些想是在赏鸟笼了。

他这头忧心忡忡,那头又有宫人来报:“国师说,鸟笼鸟架子一概不要。”

李庭瑄不明所以,眼见时辰快到了,接了请柬的文武百官及凑热闹的百姓马上就该进场,只得又急匆匆跑去找允鹤商量。

一路上,但见挂好的鸟笼都被如数撤了下来,允鹤臂上托着一只鹰,站在片假山后,正与迟瑞聊天。

假山上跳跃闹腾着上百只鸟,阿肥站在假山最高处,唧唧啾啾不知跟这些鸟说着什么。

“萧国师。”李庭瑄忙叫了声。

允鹤回头朝他微笑招呼:“庭瑄,你来得正好。我正寻思着这些鸟最好全部放出来。”

李庭瑄愣住:“放出来?若全都飞走……”

他抬眼看着假山,事实上……这些鸟已经被全数放出来了。

迟瑞知道绯羽有本事令群鸟俯首听话,比着手势作解释:“它们……不会走的。”

允鹤淡然笑道:“鸟族之美,在于灵气,若全部关在笼中,便没有观赏价值了。”

李庭瑄摸不准他的心思:“可是皇上那边……”

允鹤手里拿着支玉笛,伸手在他肩上轻拍一记:“交给我了。”他唇边的笑容神秘,又带着绝对的自信。

李庭瑄还要再说什么,铜钟声已经被敲响了。

赏鸟大会正式开始。

文武百官手持请柬,陆续进场,一时间人声喧哗,整个兴庆宫像是瞬间煮开了一大锅热水,沸腾起来。

李庭瑄下令迎宾。

钟声三响,观礼的百姓也得以进场。

百姓进场比文武百官要更严格许多,不仅要检查腰牌,更要排查身上是否带有兵刃利器。

数目庞大的人流涌入兴庆宫。

李庭瑄忙碌起来,一时也顾不得允鹤说的不设鸟笼之类。

巳时一刻,赏鸟大会已经开始了一个多时辰。

会场上始终空空如是,没有鸟的痕迹。

进来观礼的人开始不耐烦了。

窃窃私语不断。

“不是说赏鸟大会吗?”

“对啊,鸟怎么不见?”

“这里头没鸟啊,连个鸟笼子都没见着。”

……

李庭瑄不断命人往观礼的人当中供送各类点心酒水。他掐算时辰,皇上和娘娘马上就要过来了,允鹤在这个时候,却不知去哪了。

他额角开始冒汗。

有太监宣:“皇上驾到——”

满场肃然,全部躬身站起。辇车慢慢停在春阳殿前。李隆基由高力士搀扶着下车。紧接着,杨玉环也下来了。

李隆基上前挽了杨玉环的手,两人一同踏入殿门。

身后跟着杨国忠与虢国夫人。

李隆基缓缓踱步踏入春阳殿中心。

但见殿内的布置十分华丽,现场之人三呼万岁,热闹非凡,却唯独不见有鸟。

他在宫人指引下走上看台,心中愈发疑虑:“国师怎么不见?”

杨玉环亦在发问:“赏鸟大会,现场怎么不见有鸟?”

负责接引的宫人答不上来。

此时,李庭瑄正在着急寻找允鹤。

李隆基微皱起眉,十分不悦。先前众多流言与弹劾的折子,说这个国师好管闲事,行事怪异,目无尊上。李隆基爱才,念他是方外之人,均一一不与计较,今日看这个赏鸟大会现场,竟连一只鸟都不见,这无疑是当众驳了他的面子。

李隆基乃一朝天子,纵然再有惜才爱才之心,此刻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就在这时,碧空当中,有一阵悠扬的笛声奏起。声音仿佛来自天际,瞬间充斥了整个春阳殿。

人群先是四处张望,忽然惊呼起来。

春阳殿外,白衣人手持玉笛,翩然飞来。

他飞行速度十分缓慢,并不似武者施展轻功般迅疾有力,恰如云中漫步,悠然自在。

白衣人由远而近,众人终于看清,他并非就这么凭虚御风,凌空飞来,而是由脚下百来只鸟儿托举着,形成雀桥,缓缓飞渡。

“哎,那好像是国师?”

“就是国师——”

人群当中爆发出一阵喝彩。

笛声袅袅,绮叠萦散,飘零流转。整个春阳殿刹时间笼罩上一层薄雾,仙气缥缈。

场上众人不知不觉,已被笛声吸引,由先前的兴奋,转为安静。屏气凝神,一言不发。

允鹤低头,专注的按动笛孔。

婉转的笛声牵动冬日里的一缕阳光。

长空里万点晨露初垂,冰封之地百花初绽。

笛声在高潮部分骤停,转入无声。

四下更静,世界仿佛陷入一片空灵。

吹笛少年五指仍跳跃在笛孔之上,腰佩上鹤翎抽出千丝万缕金色光芒,映得他面容俊朗且圣洁。

突地,平静的空气中似乎被人滴入一滴水,迅速漾开一圈涟漪。

紧接着,天际上方一声清亮的长啸,呼应了笛声。

湛蓝的天幕中先是出现一道耀眼的虹。第一只拖着长长剪尾,通体暗青红纹的大鸟扑打着翅膀,自云端飞下,迎着允鹤腰佩的鹤翎长啸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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