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的手扣在他的后腰上,激起了他内心深处极为恐怖的记忆,他瞳孔不断扩大,忽痛苦的呜咽一声:“我是要去杀他的……我要去杀他!”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漆黑的房间里,他也是这般死死的扣住了他的后腰,将他双手双脚缚在床上,而后毫不留情的一刀……血溅出数升。而他却安心看着他痛苦挣扎,直到他将死之际,才以木灰给他涂抹了伤口。
这个人,是魔鬼一样的存在,根本是他,逃不过去的。
“这样就很好嘛。”安禄山胖脸上终于挤出丝笑,拍了拍他的脸,和声道,“猪儿,你要知道,只要你听话,我是疼你的。”
李庭瑄颤声道:“我知道……”
安禄山笑道:“那就好。不过你说得对。那人现在是国师,杀不得。但是迟早是要杀的!正好,他现在喜欢你,你便去和他多亲近亲近,等到日后要杀的时候,好找机会,从背后一刀要了他的命!”
他提到“杀”字的时候,语调极为阴冷。
李庭瑄不禁打了个寒颤:“我……知道了……”
“很听话。这才是好孩子。”安禄山的语调温柔起来,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脸。
李庭瑄安静的跪在原地,目送他离去,就像一只没有灵魂的人偶。
三日之后,大唐新选国师正式上任的布告贴满整个长安城。
李隆基为庆祝此间盛事,特在兴庆宫设宴三日,与民同乐。
允鹤把春草堂送给了贵明,带着迟瑞与阿肥搬入国师府。
不得不说,李隆基在笼络人心这一块做得是十分不错,宅子的布置处处都突显出清雅二字。明明很奢华,却又丝毫不显露山水。
杨妃因喜欢阿肥,她心细如发,看允鹤待迟瑞极好,有意要缓和他与杨国忠之间关系,见那日阿肥颇黏着迟瑞,料想这少年是喜欢小宠物的,又寻思要给阿肥找个伴,便将虢国夫人家中的一只狮子猫也一并赐入国师府。
不曾想这倒触了阿肥的逆鳞了。
阿肥本质仍是鸟,生来与猫就不对付,一进门就被狮子猫狂叫吓住,一鸟一猫打了个满地毛。
直嚷嚷着闹到有猫就没它的地步。
猫是杨妃送来的,允鹤无法,只得命侍女将它抱远了,在暖阁中养着。
布告张贴出去后,国师府每日均是人来人往,拜谒之人络绎不绝。
朝中众人争相来访,唯独不见晁风。
允鹤应付了两日,实在没了耐心,命迟瑞写了一张“闭关修炼,闲人勿扰”的大字,贴在正门上,又命小厮一律谢客。
允鹤性子随和,又不惯人伺候,除了每日三餐仰仗厨工之外,家中大小事务几乎都是亲力亲为,倒让一众家丁们清闲起来。
偶尔还与他们闲话几句,玩上一会。
府上有思他的侍女,时常掐准时间,待他一出书房便迎上去的,有事没事都要寻几句话出来。
允鹤应付宾客无甚耐心,与这些侍女小厮们聊天倒是颇具耐性的,是以府上众人俱觉得是分派到了一个好活,也渐而惫懒起来。
五日过后,首波造访国师府的热潮终于过去。
晁风恰恰在这个时候来了。
看门小厮见惯了这情景,看到晁风一身官服,索性连门都不开,隔着门道:“大人且回去吧,国师说了,闭关期间,一律不见客。”
晁风看到门口大字,写着“闭关修炼,闲人勿扰”不觉失笑,暗想这确实是他的风格,直接推门进去。
里头的小厮丫鬟正躲在一处投骰子抢红玩,蓦然见得一个人进来,惊住了。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国师说了不见客……”
晁风径直往里走:“他不会不见我。”
允鹤正与迟瑞商量着种点梅花,等入了冬还可以泡梅子酒。
花匠已经来了,迟瑞便蹲在在院子里,看他挖坑种树。
此刻,迟瑞对羽林卫的成见已不那么深了,看到晁风:“你找允鹤哥哥?……我去叫……”
允鹤挖了个浅坑,正准备把梅树栽进去,一眼瞥见说了来帮忙,却只象征性啄了两下土就眯着眼睛打盹的阿肥,快手把它抱起来,塞到坑里去。
迟瑞小跑过来:“晁将军来了。”
允鹤拍拍手上的泥:“他可算来了。我料着他也该来了。”
晁风绕过几个还未填好的坑:“你是如何料到的?”
“算武举的时间。”允鹤迎上去,“你来找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事?”
晁风点头,又道:“这几日你这热闹,我挤也挤不上。”
允鹤叹气:“岂只你挤不上,我也出不去。”指了指院子里的梅花,“就昨日星羽来了一趟,我才托他帮我买了这些花苗。”
晁风问道:“门口的字是为何?”
允鹤笑道:“懒,图个清静。”又与迟瑞说道,“小瑞,我们这般待客太不热情,传出去要被人诟病的。不如你先去客厅,让青儿她们烧点水泡茶,我带晁将军过去。”
迟瑞听话先去了客厅。
晁风静了片刻:“你既然入仕,朝中的人情世故也应该懂得些。我听人说,你当日直接便得罪了杨相国……”
允鹤无所谓:“反正也做不得几天,把妖王揪出来我便走。”
晁风想了想,又道:“安禄山狼子野心,你切勿与他走得太近。”
允鹤觉得有些好笑:“我与他走得近?你这话从何说起?”
晁风道:“我那日见你与他近身的侍卫李猪儿一道,在千鲤池附近。”
允鹤更正:“李庭瑄。”
晁风淡道:“我们只知安禄山给他近侍起名叫猪儿,倒不知道他本名。他连本名都告诉你了,看来你们走得很近。”
允鹤莫名其妙:“只那一日见过。”
晁风也没说什么,只道:“总之,你不喜杨相国,也切勿信了安禄山。”
允鹤失笑:“晁将军今日来,该不会只同我说这个的,直入正题如何。”
晁风道:“武举当日,皇上有意让你同去观摩。校场比武最后对阵的人是我,正好你在,可以帮我留意一下,可有什么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允鹤点头:“我选国师,正是为了彻查朝中到底谁是妖。你让我提防安禄山,你觉得他是妖王?”
晁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我现下只有一副凡躯,无法直接感应到妖气。”
允鹤顺手折了段横生出来的树枝:“我当日曾想试他,但是当时杨妃头上戴着我的天玑簪,我的神光被它挡了回去。不过,他的近侍身上倒是没有妖气。倘若他是妖,他的近侍久在身侧,免不得沾染上些。”
晁风皱眉:“你当日是为了试探他的妖气,才与李猪儿接近?”
允鹤再次更正:“李庭瑄。”点头,“有这个想法。”
晁风沉吟片刻:“妖类修行到一定程度,身上的妖气是可以收放自如的。”
允鹤伸指,在太阳穴处轻按几下:“我正是知道这样,才会问你是否对他起疑。”他忽然想起一事,“当日那个杜姑娘说他有谋反之心,我是信她那话不假的。只是不知她出宫之后,是否安全。”
晁风道:“我已经着人去找她。不过,我相信安禄山的人也在找她。”
允鹤“嗯”一声:“长安城不小,要找个人也不是什么易事。那姑娘胆大,又机敏,只要不出城,想来不会出大事。”
一时,丫鬟们泡好了茶。
迟瑞站在客厅门口,兴冲冲道:“允鹤哥哥,茶……好了。”
允鹤摆手,作了个相邀的动作:“晁将军,好不容易光临寒舍,赏脸喝口茶?”
晁风摆手:“不了。我仍要巡街。”又道,“那孩子跟着你,倒是开朗些了。可见你照顾得他不错。”
允鹤笑道:“我照顾人何时出过差错,你看阿肥便知。”
晁风面无表情,说了句:“太胖。”
那边,被允鹤放入进坑里,昏昏欲睡的阿肥忽然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