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了个最悠闲的姿势:“其实我一直好奇朝廷发俸的方式,明明是越辛苦离危险越近的活,俸禄反而越少,这是为什么?”
晁风:“……”
允鹤好奇,又问:“你这个大将军,能挣多少银子?”
晁风道:“一百二十两。”
允鹤眼前叮的一亮:“你比他们多那么多?”
晁风面无表情:“我说的是年俸。”
“是吗?”允鹤筷子在众多点心上挑挑捡捡,“可我怎么听人说,三年清府尹,十万雪花银。莫非他们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晁风冷哼一声:“那些都是民之脂血。”
阿肥记得第一次去暖春阁时,允鹤说过那些点心都是“民之脂血”,他不解其意,却记住了那个词,骤然听闻,忍不住插口:“民之脂血很好吃啊,你干嘛不吃?”
晁风:“你!!”
允鹤夹了只虾球堵了阿肥的嘴:“玩去。”又挑了个水晶糯米裹了桂花、枣泥的黄金饺递给晁风,“晁将军,不用早膳不利于心血运行,对身体不好,吃点吧。”
晁风心里很想拒绝,终归是饿了,便不再推脱,拿了双筷子坐下来。
他早年以戎武出身,一直保持军中习性,用膳绝不言语,且速度极快,直如风卷残云。
允鹤边给迟瑞舀粥,边给他推荐各色点心,一回头便见桌上一大海碗的宰相粉已经见底,点心也去了一半,失笑道:“好吃吧?”
晁风继续填点心:“嗯。”
允鹤回头,半是打趣,半是劝迟瑞:“晁将军如此饭量,你若不多吃,一会该清盘了。”
迟瑞吃完碗里的粥,犹豫着轻道:“我……吃饱了……”
允鹤正小心的剥开一个糍粑上包裹的叶子,听到他这么说,笑道:“你可千万别被晁将军刚才那番俸禄的言论吓着。他逗你玩呢。”给他递了块松子盐酥,“你之前在码头做活,一个月月钱才多少?在码头搬货又是土又是灰,还得挨鞭子,难道不比巡夜辛苦?晁将军吃好喝好,才有闲工夫心怀天下,你可不比他,你只要吃好就行。”
迟瑞拿着块椒盐酥不敢说话。
阿肥只能看不能吃,肚里正憋屈,悻悻道:“就是,哪有站在下面的人去同情站在上面的。”
晁风忍无可忍:“朝廷上下各部门,各司其职,是按官阶不同职责不同所在位置发挥的作用不同发放俸禄的!”
允鹤侧头,一脸懒散的托腮:“按你这么说,朝廷是按照能力和贡献发俸了?”笑容突地一锐,“那杨国忠的贡献又是什么?给李隆基送了两好妹妹?还是肃清朋党余孽,大兴文字狱?”
晁风怒而拍桌:“你!”他有些气结,“你怎可直呼当今天子姓名?!”
允鹤哂笑一声:“有何不可,天子最了不起,就是个被封印龙力,下凡历劫龙子,还有可能连龙子都不是,只是身上带了龙血。纵受紫微星庇护,在人界也不过凡人一个,同样有被蒙蔽的时候。”
迟瑞终于听出了允鹤语言中的维护之意,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晁风静默片刻,摇头低声道:“杨相国……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一时,唐星羽接到晁风的传话,匆匆赶到。
二人便止了话题。
唐星羽先与晁风行礼,又跟允鹤打了个招呼:“萧老板。迟公子……”
迟瑞想起他昨夜行径,对他仍是畏惧,默不作声偏过头。
唐星羽有些不自在,扫了眼桌上的膳食,没话找话:“用早膳呢,巧得很,我刚刚也在茴香楼用的早饭,要知道几位都喜欢,下回我们就可一起……”
允鹤笑了笑,打断:“唐公子,今日叫你来,是想请你帮小瑞一个忙。这件事,想来晁将军已经派人跟你说了。”
唐星羽忙点头:“当然,理应如此。昨夜之事原是我疏忽大意。”他拱手向迟瑞抱拳,“今日前来,除了与晁将军去大理寺翻案,也想与迟公子赔个不是,昨夜是我太过鲁莽,倒让公子受了不少委屈,还请公子海涵。”他说完,深深一揖。
迟瑞一怔,没料着他是来登门道歉的:“我……”
唐星羽不等他说完,将带来的大份礼盒双手呈上:“我知道言语上的道歉,诚意不足,特地选了些药材带过来,聊表心意。”
迟瑞愣住,摆手:“……不……你不用……”
允鹤看他所送来的药材,均是灵芝鹿茸一类,对普通人来说,却已是上好的。轻笑一记:“唐公子有心了,小瑞的意思是,你不用拿东西过来,春草堂自有好药,至于你的道歉,他听到了。”
迟瑞望向他:“允鹤哥哥……我不……”
自唐星羽进门以来,允鹤的手就一直轻搭在迟瑞肩头上,听得他说话,一笑制止了,转向唐星羽道:“唐公子的药香囊可还带着?”
唐星羽忙道:“带着呢,多亏萧掌柜的香囊……”
允鹤点头:“药香若是淡了,便来春草堂找我换。至于武馆,会试之前,若是方便,最好搬出来住。”
唐星羽道:“正是要搬出来住的,如今武馆太过异常。所以,我今日一大早就在春草堂对面的寻梅馆订了客房。”
晁风算了下时辰,将桌上最后一口点心吃完:“按律例,提审犯人问话不得超过十二个时辰。既然人齐了,我们这便出发去大理寺。”
唐星羽应道:“好好好,我在门口雇了软轿,送迟公子过去。”
迟瑞听说“大理寺”三字,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允鹤笑道:“你们先去,我嘱咐小瑞几句,一会便一起出去。”
他把案几挪开,拿了件外袍给迟瑞披上。
外袍是从晁风那借来的。
晁风体格足比迟瑞大了两轮,迟瑞披上他的衣服,便如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娃娃,看着颇为滑稽。
允鹤边埋头与他系宫绦,边道:“唐公子诚心与你道歉,他有错在先,你安然接受便已是给足他面子,不必太过谦卑。若觉得他诚意还不够,你便拒绝他,也没什么。”
迟瑞轻声道:“其实……我不……”
允鹤笑容清浅:“你想说,你不生气。”
迟瑞点头。
允鹤认真道:“然则我若是你,我便会生气。凭什么别人犯了错,波及到我身上,我却不能生气?又不是指望着修仙。再说,佛门也作狮子吼,就连神仙都免不得发火。”伸手替他理了理两鬓的乱发,“你有生气的权利,有为自己鸣不平的权利,有反抗的权利,也有接受别人道歉的权利,明白吗?”
迟瑞目不转睛看着他,胸口渐渐暖了起来,许久,他重重“嗯”了一声。
允鹤向他伸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