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容我尸检后再与你商讨。”
遣走了唐星羽,晁风重新回到房间:“他的情况如何?”
允鹤低头看着迟瑞:“不算太好,也不太坏。”
晁风静了片刻,开口:“其实他算幸运了。”
允鹤皱眉,觉得好笑:“幸运?”
晁风道:“他本为贱籍,金吾卫在事发当场就本可直接将他杖毙。”
“贱籍?”允鹤唇边笑意渐冷,“晁风,你是不是当官当太久,忘了自己本来是什么了?户籍一事,本就是无中生有,什么是贵什么是贱?修行者理应众生平等。你拿着最荒唐的事却来和我说理?”
晁风笔直站了有会:“你觉得荒唐?我却并未觉得。”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世人,难道不是一直在按着神的宗旨来活么?你说世人无知,分三六九等,难道身为上仙的你就没有等级之分?那为何仙君你是上仙,那些苦苦修行的地仙见了你都要恭恭敬敬行礼?你觉得平等,大概因为你站在了足够高的位置而已。”
允鹤:“……”咽了口气,“那你告诉我,人类,户籍一事如何更改?”
晁风想了想:“或是他立了功,得圣上恩赐,或是有人替他翻案。”
允鹤皱眉:“听说当年杨国忠是以文字狱给他们定得罪。历来这种事情最难推翻,本就是莫须有的事。偏要皇帝自个承认没学识,误会还抄人全家,换着是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晁风:“……”
两人正说着,床上,迟瑞极轻呻吟一声:“唔……”
允鹤打住话题,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仍有余热:“文璟?”
迟瑞眼睫轻颤几下,捕捉到最熟悉的声音,他无意识的发出回应,人却仍在梦魇当中:“允鹤哥哥……玉麟衣……”他用力揪住被子的一角,额上冒出细汗不断,人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不要抢……玉麟衣是允鹤哥哥的……”
允鹤刚接好骨,怕他胡乱挣扎,只得伸手将他推醒:“小瑞!”
强烈而又急遽的情绪压迫过来,迟瑞猛地睁眼,大口喘着气,发出压抑的一声低呼。他捂着胸口,下意识想把自己蜷起来。
允鹤一手安抚的轻拍着他的脊背,另一手却始终固定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别怕,没事。”
感觉肩膀被人触碰到了,迟瑞瑟缩惊叫:“不要……不要碰我……”
允鹤一怔:“小瑞,是我……”他收回手,半蹲下去,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
“允鹤哥哥?”瞳孔映出那一袭白衣的瞬间,迟瑞目中有了一丝难以置信与游移,他用力眨了眨眼睛。
允鹤低头,故作轻松的展开笑颜:“我回来了。给你带了东西,等你好了拿给你看。”
迟瑞无声抿了抿唇,双眸渐渐蓄起了泪水。他手指无意识的抠住被子,下意识想要转开脸。
允鹤伸手捂住他发红的眼眶:“男孩子哭,是不轻易让人看见的。”
迟瑞把脸埋在枕头底下,用力擦了擦:“……没有哭……”他深吸口气,抑制住内心的颤抖,轻轻说道,“我……没有…杀人……”
允鹤点头:“我知道。”
迟瑞抬眼,他似乎十分激动,想要去抓允鹤的手,迟疑片刻,又收了回来。
允鹤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怎么?”
迟瑞手指微屈,勾住了他的手掌,良久才低声道:“我……不害怕了……”
允鹤握住他手掌的力度加大:“别怕,我在呢。”
迟瑞轻“嗯”了声,不再说话。
一旁,晁风插话进来:“迟公子,今晚命案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还请你一一向我言明。”
迟瑞慢慢抬眼,将目光聚焦到晁风身上,在他晕过去的刹那,他依稀是听到牢头喊了一声“晁将军”的。
允鹤对迟瑞说道:“没关系,你慢慢说,我陪着你。若是觉得身上不好,就先休息好了也无妨。”
迟瑞轻点了点头,断断续续将当晚的事情讲述出来,期间有不少颠三倒四的言语,允鹤帮他一一捋顺了,前后竟花了足有大半个时辰。
晁风认真听完:“若一切真如迟公子所言,那你确实是冤枉的。”
允鹤叹了口气:“本来就是冤枉。”他轻抚了抚迟瑞的额头,“你太委屈了。”
迟瑞抿着唇,忽想起一事,又急切起来:“允鹤哥哥……玉麟衣!!”
允鹤适才听他梦中呓语,便已大概猜出什么事,淡然一笑:“无妨,玉麟衣丢了便是丢了。不过一件衣服。”
身后,阿肥忽然尖叫起来:“什么?玉麟衣丢了?!你知道那是多了不得的法宝……”
允鹤回头,一记眼刀。
阿肥马上闭嘴。
迟瑞黯然不语。玉麟衣是何等珍贵之物,他心里一清二楚。当日允鹤以玉麟衣撑开护盾,救他一命,是他亲眼所见的。
他不说,不过是在体恤他的情绪。
他给他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可是他却总是弄丢。
一旁,晁风突兀的开口:“你口中的衣服可是被狱卒取走了?”
他在朝中多年,深谙狱卒的行事与敛财之道。
迟瑞仰头,努力比划着手势,问道:“晁将军……你……能找……回来吗?”他目中带着急切的希冀与哀求。
晁风点头:“我会留意。”补充道,“倘若真是那些狱卒拿走,我会帮你追回的。”
迟瑞不敢在晁风面前有太多言语,轻声呢喃道:“允鹤哥哥的衣服……一定……要找回来才好……”
允鹤和声宽慰:“好了,别担心。衣服不重要,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才最重要。”他蹲身下去,看着他的眼睛,“我会帮你平反的。”
“平……反?”迟瑞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允鹤淡淡一笑:“没什么。你睡一会。”把阿肥抓过来,放入他怀里,“放心,我在呢,你可以安心睡。”
与晁风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出门。
阿肥自觉有错,认命的窝在迟瑞怀里当抱枕。
“对不起。”它小声嘀咕了句。
迟瑞没听清楚:“……什么?”
阿肥叫嚣起来:“喂,凡人你别太过分了。我堂堂一只神鸟给你道歉,说了一遍就绝对不说第二遍。”
迟瑞怔了怔,终于听明白了它要表达的意思,轻点了点头:“嗯……”
阿肥不满:“你嗯什么嗯,什么意思?”它唧唧哼哼了好一阵,“你做人别太小气,我又不是故意的。今晚我只是刚好修炼,才没听到外面的动静。我若是听到,少不得也要护着你。顶多,以后我不叫你小结巴,让你摸我的头。”
它话刚说完,迟瑞果然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顶。
他双手抱着绯羽,指尖还有不经意的颤抖:“别……丢下我……”他轻轻的说着,忍不住又把绯羽抱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