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月的卧室其实是庄园的主卧,面积大,他的私人东西又少,这幅画挂在哪面墙都可以,但最后选定的是床头上方的那块区域。
闻彻没有出声。
床头上原本挂的有一幅画,是当代摄影大师白时曲早期为数不多流露在市场的作品。
白时曲年轻时学的泼墨,风景画最是一绝,只不过他风声鹤唳了没几年,就激流勇退隐入尘嚣。直到十年后再亮相,他成了最前沿的战地记者,那些早期的画作也随之炒出了天价。
现在这副价值千金的画被取下,《行月》端端正正的取代了他的位置。
两幅作品大小相似,装修师傅连打孔的环节都省了,只用了十分钟不到就完成了任务,离开了庄园。
房间里一空,只剩下他和闻彻。
他头发已经被揉干了,圆润的耳垂带着绯红,镜片下的黑眸在午间明亮的卧室中闪着细碎的光。
闻彻走到阳台,把染湿了的干发帽挂在衣撑上,折返回来时起伏的纱窗透过的光打在《行月》上,带着鲜活热烈的气息。
闻彻视线在那幅画上停留一瞬,随后落在发丝蓬松的青年身上:“如果你喜欢水彩画的话,我这里有几位名师的作品,送给你。”
“不用,”房间骤然安静,沈行月组织了会语言,“我没什么艺术细胞,送到我这里有点暴殄天物了。”
空旷的房间响起一声闷笑,闻彻心情很好似的靠在阳台与卧室的交界处,反问:“所以,不是喜欢水彩,只是单纯的喜欢这幅画?”
沈行月抿唇:“嗯,因为这副能看懂。”
闻彻眼睛依旧带着笑意,笑中却带着落寞,他看了青年半晌:“一知半解不叫懂。”
“走吧,云姨已经准备好午餐了,”他率先从卧室出去,“再晚一会你该胃疼了。”
——
“他就只问了几句?没有说其他的?”
老宅里,侍从双手交叠,恭敬地回复小少爷的问题:“是的。沈先生没有停留太久。”
叶霁云:……
侍者不安的看了眼小少爷,补充道:“闻总临走之前让我给您带话,说……”
“他说什么,”叶霁云不耐烦地抬头,无形压力让侍者后背冷汗淋漓,“你要是学不会说话,舌头就别想要了。”
“闻总说,这次只是个小教训,下次再插足别人的恋爱,他就要亲自上手往死里揍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他阴着脸让侍者离开。
侍者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少爷,您今天的药还没喝——”
“滚出去!”
瘦削到无法下床的小少爷此刻力气大到惊人,猛地把药罐掀翻,滚烫汤药瞬间洒落一地。
被烫到的侍者慌乱退下,房门开合,一瞬间硕大的房间只剩下他隐忍克制的喘息。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叶霁云死死盯着地毯上瓦罐碎片,两手大力攥着被角,才堪堪克制住一把夺过瓦片的冲动。
黑雾缭绕在他汗津津的脖颈,金属音暗哑:“我提醒过你,不要妄想杀死小世界的气运之子,你杀不了他的。”
凭空出现的这缕黑雾荒诞诡谲,如果沈行月在此,他一眼就能认出,这条黑雾和009别无二致。
“呵呵,我知道,”叶霁云神经质的笑了几声,“杀了闻彻,我这个冒牌货又从哪里偷气运值呢?”
黑雾很满意,盘踞在他耳侧低声说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事情,比如让他再也见不得沈行月。”
急促的喘息倏地一静,他慢慢松了被角:“我没打算动沈行月。”
黑雾发出一声古怪的嘲弄音:“怎么,你也爱上了那个穿越者?”
叶霁云:“……”
“最近因为沈行月的举动,闻彻的气运值又慢慢修复上涨,这对我们很不利。只有把这个变数铲除,你才能真正上位,否则你永远只是冒牌货。”
“让闻彻源源不断的痛苦;或者看着他们恩爱,你痛苦一生,”黑雾一圈一圈环绕在他脖颈,“这很难选吗?”
黑雾带来了无限的窒息。不知过了多久,它才松开了叶霁云。
“咳咳——咳咳咳!”
苍白脖颈上的红痕刺眼醒目,叶霁云弯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息着,泪水混合着鼻涕糊了一脸,许久,他才点了点头。
“对,我要杀的是……沈行月,”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极力说服着谁,“我恨他,我最恨他。所有人都爱我,为什么他要对我公事公办?他明明许诺做我的医生,却还是要抛弃我。我可是马上要当主角的人,就因为他差点功亏一篑,他该死他该死——”
他越说越顺,猛地掀开被子赤脚下床走去,无数细小瓦砾刺入脚掌,殷红鲜血飞快从细嫩的皮肉涌出,留下一连串的猩红脚印。
他打开门,和门口的侍者相视一笑,露出森白牙齿:“我要见父亲。”
他要亲手谋划,亲手杀了沈行月,这样才不辜负自己对他这三年来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