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休澜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景象已经变作了熟悉的阴阳司,而他正泡在阮娘小院中的温泉里。
布满着坚冰的山洞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散发出热气的温泉水。
泉水驱散了寒冷,无数暖意争先恐后的要挤进他的骨髓当中。
而他正趴在温泉边,目光仍有些迷茫。
“醒了?”
突然,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清休澜被突然出现的人声吓了一跳,差点手一滑,直接没入温泉中。
好在一双温暖的手及时撑住了他,才让清休澜避免了被水呛死的命运。
接着那双手扶着他慢慢转过了身,往后靠到了一具温热的躯体上。
大概是身旁人的气息太过熟悉,清休澜没有反抗,顺从地顺着他的动作向后靠去。
虽然身处于温暖当中,但清休澜依旧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寒冰冻住了一般,有些僵硬,不甚灵活。
他不断张开手,又合拢,像是在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好了,别乱动。”
身后的人无奈地伸出手握住了清休澜的指尖,制止了他的动作,道:“这具身体已经在冰棺中被冰封了七年,你刚回到原本的身体中,不适应是正常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闻言,清休澜低头往身旁的池水中看去,果真看到了在冰棺中看到的那个人的面容。
他偏了偏头,水中的人也跟着他偏了偏头,是他自己无疑。
“我们出来了?”不知道是他睡得太久,还是这具身体尚未完全苏醒,清休澜开口第一句话的前两个字没有发出声音,但不妨碍应听声理解他的意思。
“嗯,昨晚就出来了。”
应听声略去了那段他将清休澜冰冷僵硬的身体从冰棺中抱出来,然后带着他破开山洞,回到阴阳司的经历。
应听声不愿再回忆这段经历。清休澜微弱的心跳和似有若无的呼吸差点把他吓死。
好在“熟能生巧”,应听声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勉强保持了镇定——但他还是希望这样的事,还是少发生几次为好。
应听声回到阴阳司之后,先去找了慕芷。
但是那时慕芷并不在店内,店内只有琼京一人。
他们干兵器生意的,哪会治病救人,琼京只能匆匆忙忙地帮应听声喊了个大夫。
大夫说,清休澜除了体温略低,呼吸和心跳弱了一些之外,没有别的大碍——他的生命很平稳,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苏醒。
应听声是关心则乱。
在琼京的建议下,应听声带着清休澜回到了阮娘的温泉小院。
他一夜未睡,守着清休澜,直到他醒来。
看到清休澜重新睁开那双再熟悉不过的金眸,应听声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清休澜用手搅动了温泉水,偏过头看向应听声,问道:“我手都起皱了,这是泡了多久?”
应听声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于是没有回答,只笑了笑,道:“外边冷。”
应听声的眼眸中难掩疲惫,清休澜哪还看不出来——估计是自己睡了多久,应听声就守了多久,一刻不敢歇。
于是他抬起了僵硬但温暖软和的手指,轻轻摸上了应听声的侧脸,带起的温热的水珠顺着应听声的面颊滑下,滴落进温泉中。
“我又吓到你了,是不是?”清休澜轻声问道。
应听声摇了摇头,垂眸答道:“是我太担心了。”
“我没事了,真的。”清休澜发丝垂下,随着他的动作与应听声落在水中的发丝交缠,他翻身坐在应听声腿上,认真说道:“真的,这次是真的。”
应听声抬手,扶住了清休澜的腰,怕他一个没坐稳跌落水中,然后才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我都会信。”
桂花树依旧开得烂漫,他们走之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一如往常。
不断有桂花从树上掉落,飘飘扬扬地轻轻点在温泉水面上,霸道地让温泉中的两人都染上了桂花香。
应听声话音落下后,清休澜便陷入了沉默中,似有心事。
“怎么了?”应听声敏锐地察觉到了清休澜的情绪变化,开口问道。
清休澜不是什么别扭的性子,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把话憋在心里。
他俯下身,近乎亲昵地靠在应听声怀中,伸手绕了绕应听声垂落在胸前的发丝,问道:“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阴阳司了?”
应听声身体僵硬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初,低低“嗯”了一声,问他:“休澜还不想回去吗?”
“倒也不是。”清休澜笑了一下,答道:“我刚睁眼看到的就是阴阳司,在这里也还算安心顺遂,就有一种——即将离开故乡的怪异感。即便我知道这里不是我的故乡,我也不该留在这里。”
应听声听完沉默了一下。
如果活人长期留在阴阳司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的话,如果清休澜想,即便不能长时间陪在他的身边,应听声也会同意清休澜留在这。
但可惜清休澜如今甚至连生魂都算不上。他原本的身体已经找了回来,与魂魄融合完整,长时间留在阴阳司对他而言,有害无益。
但应听声依旧没有拒绝清休澜,只说:“如果休澜舍不得的话,再在这里留上几天,和朋友们告个别,也是可以的。”
清休澜似乎并不意外,半合上眼,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问他:“那你会留在这里陪我吗?”
“当然。”应听声答道:“我会留在这里陪你,然后带你回去。我说过的,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怪不得有记忆的我会选你做相伴之人。”清休澜突然闷闷地笑了起来,笑意荡漾在他的金眸中,连带着温泉水都微微波动起来,“你真是太好了。有你在身边,真是非常,非常幸运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