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
——
几个时辰前。
当山下的流言四散开,却尚未攀云而上时,云青却已然知晓。为了第一时间知道师兄的消息,云青早早地就瞒着众人分出了一缕自己的神识留在山脚,替他探听消息。
他轻轻摸了摸喉间,那里什么都没有,白净如初。但他知道,在昨日清长老与师尊的谈话结束后,他就被师尊设下了单向的锁魂阵,一举一动皆瞒不过师尊的法眼。
云青轻笑一声,无比庆幸被自己提前分出的那缕神识——在锁魂阵设下前它就不在这具身体中,自然不会被锁魂阵探查到。
他不知道师兄是否真的是被溟市“绑架”,但他了解凌月剑宗。五年开一回的试炼之境在即,为了少生事端,凌月剑宗一定会在消息散播到各处时及时遏止,然后装聋作哑,将这阵流言混过去。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云青表面安静地在花园中浇花,看似柔弱无害的紫罗兰摇晃着,悄悄散播下淡黄色的花粉。
柯麒没有任何怀疑,云青那缕分神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凌月剑宗,然后缓缓消散,分解成了应听声那晚见过的光团,轻若粉末般落在了几十个外门弟子身上。
刹那,山下的流言一股脑地灌入了外门弟子的脑中,他们不受控制地像山下那些人一样开始讨论。
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一个下午,这流言就传到了宗主耳朵里。
云青微微一笑,蹲下身抚摸着面前这株蔫儿巴巴的紫罗兰。它的根已经烂了,无药可救,早已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他伸手捡起一片掉落在地的紫罗兰花瓣,放在嘴角轻轻贴了贴,然后用灵力在花丛中挖了个小坑,将花瓣和手上的储物戒都埋了进去。
做完这些后,他再次拿起了水壶,静静等待着黑夜将阳光吞没。
——
雎云居中。
清休澜躺在院落中的池塘边,身下是一层薄薄的灵力,隔绝了他与泥土。阳光向西偏移,他闭着眼,任由长发散落,右手轻轻搅动着池塘中的水。
池中赤红与金鳞的锦鲤摇摇尾巴凑上前来,试探性地含了一口清休澜的沉入水中的指尖,偷得一丝他身上的灵力。转眼,那尾鱼儿就比其他鱼儿大上两圈,鱼鳍与尾巴都变得更加飘逸,借着落入水中的阳光发着光。
清休澜没有阻止,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鱼。
直到他终于腻味了无聊的追逐游戏,才坐起身来,懒洋洋地甩了甩指尖的水渍,缓缓降下法阵,道:“进来吧。”
站在雎云居外的小孩儿终于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走了进来,朝清休澜行礼道:“师尊请清长老到凌月大殿一叙,说有大事要和清长老商议,特命我前来知会长老一声。”
清休澜认出了这是柯麒身边那两个小弟子中的云歆,他不甚在意地问道:“大事?”
云歆点点头,明明还这样年幼,脸上却已经有了大人一样的成熟凝重,她说:“清长老请随我来。”
清休澜看了眼即将坠落的太阳,朝云歆一颔首。
云歆便不再耽搁,身形一动,转眼已消失在雎云居内。她的轻功连师尊都赞不绝口,之前清休澜下了柯麒面子,云歆也抱了给师尊扳回一城的想法。
她微微勾起唇角,脚步不停,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凌月大殿前。此时距离她从雎云居出发,不过瞬息。
云歆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身后无人,终于露出了一丝小孩子赢下游戏后的笑容。
正当她洋洋得意之时,却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叹息,云歆愕然回头,却见清休澜已经站在了大殿前,对姗姗来迟的她说道:“你师尊光教你轻功,却不曾教你何为‘戒骄戒躁’么。”
云歆不可置信地看着清休澜,她与云笛是整个凌月剑宗中最小的弟子,但她的轻功却已在大部分修炼了几十年的师兄师姐之上,久久未尝一败。
清休澜杂乱的发丝已经被整齐束好,他换了一身红白描金边的广袖大衣,身后的披肩微微拖地,别说睡乱压成的折痕,就是一丝褶皱也没有。
丝丝寒意从云歆的脚底蔓延而上,就像被一直巨大的蟒蛇缠上一样,她逐渐感到浑身冰凉,呼吸变得困难。
可清休澜只是站在原地而已,什么动作都没有。
就当云歆两眼翻白,就要倒下时,才终于感到压迫自己那条蟒蛇松开了身体,她腿一软,颤颤巍巍地维持着站姿,抬眸看向清休澜。
清休澜无波无澜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大殿中。
方一进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清休澜身上,他微微挑眉,扫了站得满满当当的大殿一圈,道:“聚会可以不喊我的。”
说完,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拥挤的人群自动为他让出来一条路。清休澜走到唯一空着的左侧主位坐下,站在他身边的人不由自主地退开了几丈。
“清长老有所不知,站在这里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皆是想为凌月剑宗讨个‘公道’,要一同去讨伐溟市的。”位于清休澜对面主位上,坐没坐相,一袭红衣金饰,胸口半露模样的男人转了转手上拿着的细长烟斗,漫不经心地说道。
下一瞬,男人手中燃着的烟斗骤然熄灭,他“啧”了一声,抬起一双紫眸看向对面百无聊赖撑在座位扶手上清休澜,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收起了烟斗,对站在主位上的宇文乌于道:“别卖关子了宇文宗主,你请我们来,不是为了喝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