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满载盛宴的圆桌上,糕点晶莹清透,香浓甜腻的气味弥散在空中。
景玉甯察觉到环绕在自己腰身的臂膀愈加收紧,身前独属于男人的温热气息骤然贴近。坚硬高大的身体如铜铁般牢固,越拢越紧,最终把他镶嵌在叠满藤蔓的灌木丛里。
“陛下,您先放开……”胸口被龙涎香强硬地挤压,景玉甯面色涨红感到喘不过气来。
他推搡男人结实的身躯,说话的时候微亮的光润徐徐落在唇间。
赫连熵垂首看着他,随即情不自禁地低下头,用自己沾满烈酒、腥辣苦涩的唇附着上景玉甯殷色柔软的唇瓣。
男人从清浅的贴合,渐渐转变至啄吻,再深入侵略,掠夺青年口腔内尤淡的清甜。
唇齿交合的声响与碰撞,在火热的湿润中相互纠缠,酒稠搅拌起糕点余存的甜味,在彼此的口中磨化出一种独特的滋味。
景玉甯被赫连熵附带骇人掠夺欲和凶悍气势的吻吞噬得双腿开始发软,束缚在腰上的手成为了他唯一能支撑自己站起来的力量。
长廊景外上,枯樱不见花落,荒土拔起的树木几经曲折而向上峙立。
不知从何时起,每当男人强硬的吻落下,他都会在短暂抵抗之后又缓缓张开嘴,从紧张和挣扎中衍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顺从,开始取代其他的意志。
到最后,他双目闭合睫毛微颤,像一株不断摇曳的花草,迎接这即将来临的风雨。
“玉甯,甯儿。”赫连熵吞吐不清的话音响在耳前,热气过隙,渲饰出爱恨交加的温热。
冰凉的唇在男人的口舌里被含热成棉,化作鲜甜的汤汁淌在舌尖,美味得让人不舍咽下。
男人边深吻边继续说着模糊的话,像是祈求,又像宣告主权般蛮横而霸道。
景玉甯听不清他浓重的喘息下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只能依稀辨别出被不断重复的几句来:“求求你,玉甯”,“爱我吧”,“不要再恨我”。
低沉呜咽的言语如雾朦胧,双唇的摩擦与水声更像是给话语蒙上一层看不清的面纱。景玉甯双唇被吸得发麻,只觉铺面而来的气场却由此更加鲜明。
鼻腔被灌入浓稠的独属于男人的气息,融合酒味与醉意,让景玉甯的唇舌至喉头也被迫咽下久年烈酒,开始神志恍惚起来。
远处的侍从和宫人们俯首膝行,向后退到不见身影的地方。
诺大荒凉的寝居大殿只留帝后站在中央,犹如两棵盘绕在一起的神灵苍树,二人萦绕一起的发丝在灯火光晕下延系成结,彼此轮廓的弧度相合相依,正如枝上盛开的花,凝结的露水在分离时幻化出银丝。
景玉甯被吻得脑海忽而呈现橙红的光,时而暗影侵袭灰淡得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片虚实飘渺的梦幻下,他忽然问想自己——
……他恨赫连熵吗?
美人眼尾微醺,粉淡与湿润在此时更添一层暧昧的华彩。不及男人深邃的白皙面容纤薄到吹弹可破,肌理中燃起的红晕蒸腾在面颊上,看起来生动而柔嫩。
记忆里幼小的人跳跃过青夜宴点满荷花灯的池心,足尖点地,坐落在景府他自己房屋的桌前,檀木桌上摆满了纸和笔,与一块木匾和一把刻刀。
木头的碎屑散落在桌面与地上,刻刀一下接一下按照字的笔画划开纹样,只见那两个字写得幼稚又生疏,以刀篆刻更是曲曲折折,时而凸起时而低凹。
后来那块木匾陪伴着他从孩童到少年,之后,少年与他自以为的另一少年互以通信敞开心扉。
生涩又情窦初开的思绪被落入蘸满乌墨的笔头,转换成一句又一句的文字,宛如在心底含苞欲放的花,通过笔杆为茎,绽放在雪白的纸上。
他始终坚信,终有一日他将以彼此纯粹的爱意而成熟。他心中蔓延的繁花也将以思念化作土壤,坚韧勇敢地盛开。
然而,直到最后他才晓得,原来这些年滋育花朵生长的源泉,从不是对方的给予,而是自己活在幻想与憧憬下的梦境。
睫毛覆盖下一片深暗倒影,视线在紧闭双眼的漆黑中捕捉到一道微黄的光亮。
最后青年慢慢缓出一口气,他心脏垂下,发出一声轻响。正如石子落入泉水,澄明而清晰。
寝殿与外廊相连的扇门吹过一息过堂风,劲风摩擦至边沿发出嘶嘶的声响,像是暗机逶迤的蛇吐出信子,金黄的竖瞳反射出诡异的锋芒。
悬梁上摇曳悬起的珍兽翎羽与皮毛,在这昏暗当下悄然而止,繁密的流苏密匝匝的堆集在底处。
景玉甯的唇珠被吸吮得极为鲜妍,哪怕在烛光倒影的黑夜里,也依是艳丽至极。
良久,景玉甯复睁开眼,如醉方醒。
他回答自己:
——是恨的。
气息中浓郁的酒热催动了他的心绪,却暖不及他早已枯萎垂危的情花。
赫连熵其实没有说错,他始终不肯唤他的名字,从来不是为的什么礼仪教制,还是什么君臣有别。
他不唤他的姓名,只因一颗恨意的种子一早便种入了心口中,在怅怨和无望的世界里生根发芽,开出一根根腥臭黢黑的腐叶。
大婚夜身披霓彩的青年曾经在红如鲜血的盖头底下,一遍又一遍听着别人动情地呼唤那个被他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名字。
那场淫靡的叫声就似烙印一般,焦烧在他最稚嫩的心口,痛彻骨血的灼伤过后,留下一道醒目屈辱的印记。
像一颗含苞待放的花苞,在还未绽放之前,就被彻底地碾压踩烂了。
他的爱意原是澄澈的清水,本该在爱慕的汤池中滋育,化作香甜的蜜汁。可不待被爱人细闻细赏,就猝然被无情地挤出花身,之后被毫无尊严,赤裸裸地,流淌进肮脏的泥土里。
后来,他口中每一句恭敬至极的“陛下”,每一句低俯如微的“臣”,其实都夹杂着无比深重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