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偏殿的寝屋内的布置极为简单。
除了一些简易的装饰外,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凳子。
“一下子走了这么多人,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半晌后,景玉甯听见夏灵嘟囔着。
“这样不挺好吗。”他道。
“哪里好了?”夏灵圆圆的杏眼依旧泛着红地看向景玉甯:“连原本指派来贴身伺候少爷的宫女们都得去洒扫涣衣了,要我说少爷就不该让那么多人离开,您是皇后,现在就这么几个人,根本不合规制。”
“规制?”景玉甯轻笑出声:“规制看起来是按地位分置,其实也不过是按人情走的。”
他帮夏灵把药膏打开,看着夏灵指尖蘸上药,轻轻地抹在他的膝盖上,清凉的感觉让痛胀的膝盖得到了些许缓解。
景玉甯吸了口气,同她说道:“皇上本就不愿娶我做皇后,你以为他愿意看到我享用大尚皇后该有的富贵尊荣吗?”
说完他又自嘲般地苦笑起来:“就算我不这样做,若哪天皇上不顺气,亲自来削走坤明宫的人,也只会让彼此更加难堪。
既然如此,倒不如我先做出来,等皇上想到我时,多少也能消些气。”
夏灵并不知道,这些其实都不过是景玉甯算计好的。
让那些背后干净的人离开,是景玉甯为了自保的计策。
毕竟,也只有那些背后无人致使的宫人们才拥有离开的权利。
而剩下留在坤明宫中的宫人,除去个别,大体都是太后和湘贵妃派来监视他的人。
景玉甯从方才和每个人的交谈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不过他也不确保自己猜得是否正确。
所以他只选出了几个让他有近七成把握怀疑是太后与湘贵妃派来的宫人去做那些往日离他最远、最苦最累的活。
其余人等依照他猜测的比成,分成了远中近三等不同的宫人。
景玉甯虽然身正不怕影斜,但若贴身的人都对自己怀有敌意,也恐有预想不到的恶事。
夏灵给景玉甯上完膝盖上的药,便服侍他歇下了。
“不要吹灭烛火。”看到夏灵正要吹灭蜡烛然后退下,景玉甯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夏灵转头:“可是少爷,这烛火太亮了,您会睡不好的。”
“就让它亮着吧。”景玉甯道。
夏灵看了他片刻,最后垂眸:“……好吧。”
景玉甯目送着夏灵的背影,直到她走出去合上门。
他轻抿了下唇,然后一个人仰躺在床上,看着那烛光映照下的孤高房梁。
景玉甯不敢想,若是这光熄灭,当他一人置身于夜色正浓的黑暗中,是否会刹那间就被敲碎那撑着他的脆弱框架。
他从昨夜就已身处崩溃的边缘,临近一步他就会坠入悬崖,万劫不复。
新婚夜的一幕幕、一声声都还萦绕在他耳边、映放在他眼前。
就像一个浑身是刺的铁鞭在抽打他全身,让他从身到心都血淋淋的,连尊严都被对方残忍地踩在了脚下。
可他是大尚国的皇后,景家的小儿子,庞大的责任都在他的身上,绝不能有丝毫失态。
就让烛光一直亮着吧,他想。
以前他不解,为何有些大人也会在夜间留一盏灯。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人无论在什么年纪都是会怕黑的。
他用胳膊盖住了双眼,一抹泪痕滑下。
只是没过多久,他就听见有人敲了敲沿着床边的木墙。
景玉甯转过头看向墙壁,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少爷,灵儿在这呢,今夜我会一直陪着您。”
景玉甯万没料到,自己此时此刻竟会因夏灵的这一句话而使他坚持了一整整日的面具瞬间破了防。
他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直到哭得泣不成声,泪水湿润了整个面颊与脖颈。
他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在腿间,全身都在哽咽中颤抖。
就哭这一次,
他对自己说。
让他哭完这一场吧,就当最后一次为那逝去的爱意告别。
以后他再也不会有了。
什么都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