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内寂静如斯。
落叶随风飘至土地,毫无声响。
片刻惊诧后,陆齐露出了一个无措的表情。
“娘娘此言何意?”
景玉甯料到他的反应,也不恼,声音很轻地对他说道:
“早间从东暖阁来到西偏殿的一路上,我记了下坤明宫从东沿西的布局与位置。”
他用指尖继续在桌面上绘制出几个方框,是坤明宫的几处布置:
“皇上与湘贵妃此举虽来得突然,但昨夜是帝后大婚,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坤明宫,坤明宫上下若真想为我求助,自是有办法。”
他指了指桌面上画着的一个方框和一个像树的图案道:
“好比西偏殿的东侧就有一处存房,那里连着一颗小树,树的另一边更好可以跨过坤明宫城墙外围。
以我的身手尚且可以跃过去,更何况身怀武艺的内侍们。
自然,我还未去过南北两侧,兴许那里也有可以走出坤明宫的路。”
他看向陆齐,眸中带着审视:
“昨夜我跪在东暖阁门外直到大半宿却动静全无,无一人出去通风报信。
连初入宫的夏灵都知当时该寻太后做主,可她来找我的时候,你们并未趁机去寻求援助,而是压下了闹腾的夏灵,把消息封闭到今日天亮。”
见陆齐张口想要解释,景玉甯没给他机会:
“你不必说是因着皇上的命令。
事出从权,帝后大婚,太后做媒,新婚之夜发生此等大事,你们若冒死去找太后,结果未必是死罪。”
陆齐眼珠动了几下,额角一滴汗悄然落下,像是在酝酿着说辞。
而这细微末节却未能逃过景玉甯的眼睛。
既然摊牌,他也没想给陆齐寻机借口的余地。
“其实在一开始我并不确定你是湘贵妃还是皇上的人,直到今日你第一个站出来说要追随我,才给了我答案。”
他继续言道:
“从皇上对我所做之事也不难看出,他不屑我会做出的任何事情。如今我已是皇宫里的笼中鸟,脱离了母家的照拂。哪怕他想让我与母家全然断了联系,也是即刻就能办到的事。
身为帝王,我的生死尊卑不过由他的喜怒而定。他有崇高的地位与权利,自然更不屑在我身边费神地安插什么眼线。
由此一想,宫里位高权重到能安排坤明宫掌事太监的人选,并对我有所忌惮和敌意,想长期探知我所有动静的人,也只有湘贵妃了。”
景玉甯的分析让陆齐不由得对他感到万般佩服。
能在经历了那样屈辱和刺激下依旧条理清晰地分析出一切,此耐性绝非常人所能及。
“娘娘真是颖悟绝伦。”陆齐不禁叹出了口。
景玉甯所言几乎阻断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借口,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狡辩下去就没了意思。
陆齐直言问向他:
“既然您已经看明白了,是想如何处置奴才?”
原以为景玉甯将要打下坤明宫的逐客令,陆齐也做好了此事不成之准备。
可对面的人却预料之外地摇了摇首,语气淡然,声音依旧平静而动听:
“我不会对你如何。
你可以告诉湘贵妃,我知晓她与皇上的感情,身为皇后,我不会因嫉妒而对她做出不利之事,让她大可放心。”
出乎意料的答复让陆齐有了些不解:
“他们如此对待您,您当真放得下?”
他打量着景玉甯,眼与言中均是猜疑:
“奴才的确是湘贵妃派来,您当真能安心让奴才伴在身边?”
他看着眼前美到不似凡间的男人,感觉此人的心思似是扑朔迷离,让人半点也摸不透。
“我只知道作为皇后,总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景玉甯答。
“至于你…”
他目光沉静地打量了陆齐片晌,说道:
“你做不到,也不会害我。”
陆齐微微皱眉。
他不知景玉甯与他相识还未到一日,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不过他已是清楚,景玉甯的论断定是从中看出了什么他没注意到的地方。
他再次将目光放到了景玉甯身穿的朴素礼衣上。
不禁暗自感叹,原以为被宰相家宠大的孩子多半性情会更加骄纵任性,心思易懂,可面前这位素净典雅的美人在第一日就把他身边每一个人都勘破了如此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