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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景辰房中出来时,天色已入傍晚。
这一晚,宰相夫人与景辰对他诉说良多,他安静地听着,时而回应几句,嘴角始终保持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以此告诉他们自己并无大碍。
直到景怀桑赴完酒宴回府,一母二子的谈话才算结束。
他与兄长、娘亲问安告别后,便提着烛灯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中途他差人告诉夏灵不必为他热晚膳,让她早生休息。
从黄昏到晚上,他除了乍听到赫连熵册封贵妃时流露出过一时的茫然外,便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和模样。
他以为自己能一直保持着这份平和,如往常般洗漱就寝。
可当他独自一人回到空旷的寝屋时,看见书桌上被摆放整齐的信件在微弱月光的照映下显得苍白落寞。
景玉甯再也绷不住脸上的云淡风轻,泪水悄然而下。
他蹲在侧室的一角,用袖子遮住全脸,眼泪顿时像终于得到了释放一样,顷刻间浸湿了大片布料。
夜晚时分府内寂静,侍卫在院中巡逻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景玉甯不敢呜咽出声,只能用手腕堵住嘴,把压抑在心口的哽咽与哭声全数压回喉咙里。
他从小到大从来都没像今日一样哭过,心脏如同被刺入了一把冰刀,让他痛苦又无措。
他哭到身体不停地颤抖,视线在泪水的遮盖下模糊不清,两只袖子已全然湿透。
他痛自己藏在心底深爱的人其实已有所爱,他的情与思在赫连熵眼里分文不值。
他怨自己没能早点注意到湘容的存在,给赫连熵和湘容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以至于让他们怨怼自己。
他哀自己一直在痴人说梦,“鸑鷟双飞,达峰共伴。飞鹰停栖,鸳鸯双鸣。”终是他一人的自作多情。
景玉甯回想方才娘亲与兄长对他说的话。
他们的关切让景玉甯沉痛的心口酸涩又孤独,让他一阵阵地想扑进他们的怀里,委屈地哭上一场。
但事已至此,时间已经不再给他显露脆弱的机会了,他必须表现出淡然和坚强才能让爱他的人放心。
他爱赫连熵,所以愿意感他所感,为他所退,谦卑恭顺。
他爱娘亲、兄长和爹爹,所以愿意为了保护他们,只身踏入昏暗深邃的皇宫,成为权臣角逐势力的一道景色。
景玉甯忽然想起佛经中的一句话:
一切有为法,皆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如若这就是他的命,他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