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道浩渺烟沙,划破涳濛黑夜,是天道众驾云前来。
迟满忙拽住芙蕖,上山躲进洞府。
“芙蕖!我对不起你,我此次来,不知身后有人,现在怎么办?他们已经杀到门口了!怎么办?”他又急又恼,直在洞中踱步。
芙蕖假装没听见,只顾低头整理着掉了色泽的珠钗,末了还拿出一支给迟满瞧,傻笑:“那一回你刚走,我便去备下了嫁妆,只是那老板娘忒黑心,竟卖我这等劣质货色。你瞧,这支样貌原本是我最喜欢的,可才过半年而已,便有了锈迹。”
迟满怔愣住,停在原地打望他,逐渐变得有些魂不守舍。
“不过还好这支梳是真象牙,依旧光彩。”芙蕖强颜欢笑,垂眸抚摸着白玉色泽的梳,眼眶里噙着泪直打转,“日后每个晨起,我便拿它为你梳发,可好?”
迟满不答他的话,彻底没了表情,无方才的悲,也无该有的喜。只是看着他。
寂静的洞内,两人默默相对,衬得那洞外利剑出鞘的声音更加清晰可闻。
“芙蕖。”总还是迟满打破诡异的平衡,他突然大笑,全不是方才那副焦心的模样,笑着笑着,面目全非:“我为你拖了半年时间,整整半年啊!”
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剑,仔细擦拭,如镜般的表面印出他布满血丝的眼,“阿修罗,枉你聪明一世,竟也糊涂一时,信了我那番鬼话,竟就在此间等待我,欲与我成亲。”继而抹去脸上水渍,又深呼吸一口,目光骤然阴沉,“既然是你自己不肯逃,便休要怪我,借你命换个前程了!”
芙蕖微微怔住,固然早有了准备,可亲耳听见迟满承认,心上还是耐不住一抽一抽的疼。
良久,还是什么也不说,朝他温柔的笑。
却不料这轻轻一笑,就激怒了迟满,“死到临头还笑!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笑!”
下一秒剑刃抵在脖颈儿上,好凉。
可再怎么凉,也凉不过心上。
“你曾说,我笑起来比花还美,所以我爱笑。”要知道,千年魔王在遇上心悦者之前,根本不会笑。
迟满却不以为然,哼一声,显露出凌驾于阿修罗之上的伟光正面目,“有什么遗言趁早说来,或许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本道大发慈悲,待你身后替你成全!”
瞧他,好一个正派道长。
芙蕖嗤笑出声。
这人与他同流合污时明明最会逗他开心,那嘴巴比蜜糖都要甜。反是换上了道袍,面上愈发有君子风骨的时候,却愈发没了情义。
说什么遗言,他既已等待在此,就早知道会有今日。遗言什么的,反而是此刻最不值一提的。
“我只想知道,这些年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真情?”
“没有。”他倒是答得痛快。
“所以你对我只有算计。”心下难受极了,唯一一次对某人全无猜忌,竟叫他输得惨烈。
可该怨谁?
怨迟满么?他不忍。
迟满本就是同他对立的道派一员,此事迟满并未瞒过他。是他自己那时节久拖不决,放任其长成如今面前这位偏偏君子,还妄想与其婚配。
那么怨自己么?
他更不会,即便是咎由自取,也讲不出一个悔字。
芙蕖转身坐上石床,尽量保持着体面,微笑着望着他,又问:“从何时开始的呢?是从一开始?你闯入我洞府来躲雨时?”
“……”迟满闭目不答,算是默认。
“那捧本来要送给你母亲,之后却献给我的芙蕖,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么?”
迟满冷言:“我母亲早在我五岁那年就已仙逝,自然是假的。”
“初次见面也许你未动心,可之后说不动心,我却不信。”芙蕖笑笑,一脸笃定,“你第一次吻我,心跳的快极了。你的嘴巴会扯谎,心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