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容推开一扇门。
橘色的暖光迫不及待,从缝隙中翻涌出来,落了满肩。
软糯的“咪呜——”一声,一个毛绒绒包子状的小团冲出来,跳入她怀里。
那是一只拖着黑色尾巴的猫。
那猫长得很别致,它的腿似乎比其他的猫都要短,耳朵也并非尖尖竖起,而是半耷拉着,通体雪白,唯有尾巴和眼睛周围的两轮是黑的,恰似脑门上顶了个八字。
谢挽容笑起来,用手挠了挠它的下巴:“猫儿,有客人来了。”
那猫仿佛听懂人话,从她肩头处探出半个脑袋,幽幽望向江离尘。
江离尘被它的举动逗笑了:“这是师妹养的猫?”伸手想去摸摸它的脑袋。
那猫却忽然龇了牙,毛绒绒的爪子拍在他手背上,而后扭身一跃,跑了个无影无踪。
江离尘不无惆怅,叹了口气。
谢挽容拂去刚被它粘了一身的猫毛:“猫儿怕生得很,过几日便会习惯了。”侧身让出条道,“进去吧。”
所谓竹楼,并不完全是用竹子造。那个是小院,一条石子路通进去。
两侧开辟了四方药圃,以栅栏围着,一池荷花还未开,屋后是几从腊梅,又养了几只青头花鸭。
中间二层小阁楼,里面不知经过怎样的熏香处理,有淡淡的竹叶飘香。
小楼很暖,即便入了夜也不熄灯。
楼内设了笔墨,又陈列了好几样兵器,就连书架子都有两个。
谢挽容把暖炉都点了起来,又加了两层床褥。她灌了好几个热水袋,捂在被窝里。
“此地,是我家一处别院。是我平时练功看书的地方,所以一直有人打扫。往常还算清净,没什么人会过来。如今天色晚了,你可先在这里落脚。”
江离尘听说这是她练功之地,顿时来了几分兴趣,又细细打量了一遍屋内摆设,以手叩着书架:“这些书都是师妹平日里读的?”
谢挽容目光顺着他手的方向望去:“这些书我是私下的珍藏,你若想看……也可以拿去看看,但却不可搞丢弄坏了。”
江离尘随手抽出一部,但见书名写着《大宋异闻录》,又换了一部《唐十二传奇》,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师妹这些书,果真是珍品。”
谢挽容脸上微红,快步过去夺下他手里的书:“也只这几本特殊,还有一些武学、医术的孤本……”
江离尘认真点头:“当然,这些书想必十分精彩,光看书名就引人入胜。”
谢挽容摸不清他这话是真心还是讽刺:“今日的药丸还未服,我放在桌面上了。我这竹楼里有小厨,你要吃什么?”
江离尘推开窗户,外面恰是一株腊梅。
花期已到,花香随着风潜入室内。
“不必麻烦了。”这次,他倒是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谢挽容也不说话,转身便走。
隔了有会,楼下飘出淡淡的香气。
谢挽容把做好的菜摆上桌,一摆就两个长排。
江离尘看到每道菜上都加了不同药材:“师妹亲自做的?”
谢挽容面无表情:“才与你说,竹楼没有外人。”
江离尘夹了一筷子的百合香芹:“师妹如此家势,为何却不叫人来服侍?”
谢挽容看了他一眼。她诸多生活习惯与独行的性格,都是在被困天刑教那几年养成的。
“我虽懂医道,但个人的精气神,生于先天,养于后天。因此,日常饮食对人的滋养是最不可缺的。”
江离尘微挑起眉,觉得她认真说教的样子,很像一只瞪眼的猫。
楼内的小猫闻到香气,哧溜一声跑回来,黏黏糊糊凑到谢挽容脚下,“阿咪阿咪”的乱叫。
江离尘夹了块鱼腴,似想给它一点。
谢挽容视若无睹,把猫抱开了。
江离尘独自用完饭,对着空荡荡的竹楼发了会呆。
半夜里,他浑身筋络暴起,整个人便似被人泡进水里,如此熬了半个时辰,他一口黑血狂喷,又把晚饭吃的东西尽数吐出来,这才消停了许多。
他轻喘口气,摸索着从衣带里翻出一枚极小的药丸咽下,手指按着腰带内层,一节一节数过去。
这药,只余下十五枚。留给他的时间,也顶多只剩下一年了。
江离尘慢慢扶着床沿,坐回到床上。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玩笑。他本应是最不在乎生死的人……如今却对活着有了极深的眷恋。
他分不清楚,究竟是命运最终向他伸出了一只垂悯的手,还是又狠狠的摆了他一道。
他拿起架子上的汗巾,缓缓擦干净地面。
直到上面的血渍一点不留。
翌日依旧是天晴,江离尘却起晚了。
之前在村子里,谢挽容向来都是任由他睡,从不催他早起的。
和煦的阳光自窗格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把他浓密的眼睫越发照得分明。
江离尘往后挪了点,避开阳光,人却没有睁眼,依旧在睡。
日影逐渐偏斜,最后,他避无可避,拉起被子。
触手一片毛绒,他猛地睁眼,眼前一团黑白相间的毛球正伸出爪子,轻拍着他的脸。
江离尘:“……”
耳畔传来咯咯的笑声。明眸善睐的小姑娘抱起毛团,抓住它的一只爪朝他招了招:“江大哥,你醒了?你可真能睡,比熊猫儿还能睡。”
江离尘微怔了怔,记忆的碎片慢慢整合,浮现出一个名字:“洛洛姑娘。”
“是我。”洛洛抱着毛团。
她在门派中年纪最小,平日里与众师兄师姐打闹惯了,也不避嫌,直接挨坐到他床上:“江大哥,你身上好点了么?师姐早上来告诉我你在这里,我便第一时间过来了,谁知道你睡得这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