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尘形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倒无所谓什么好与不好。”
陆岩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故意大声:“江公子历来身体不好,咱也不要在雪地里站着了,还是先回村里歇息,也免得日后叫谢姑娘又要费神来照顾你。”
江离尘皱眉,慢慢放开谢挽容的手:“师妹,我自己走。”
陆岩暗戳戳以一句话赢回一场,心中得意:“谢姑娘,我身体好得很,虽受了一些伤,但现下均已不碍事了。”
谢挽容听他莫名冒出这句话,随口应声:“那便好。”又见江离尘脸色暗沉,独自一人蹒跚往前,忙拖着步子追上去同他并肩,“你怎么了?”
江离尘漠然摇头,竟似连肩膀都垂了下去。
“江离尘?”
漫天繁星照着满怀心事的路人,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已不复风华。现实如斯,即便他再努力,想守护他曾经丢失过的,遗憾过的……却仍被不相干的人一句话击溃,丢盔卸甲。
那个当年孤立无援的女孩,在时光的蜕变中,早已拥有了丰满的羽翼。
江离尘病了。
又冷又累,以他的身体,会病是一点都不出奇的。
他感染了风寒,又虚耗了体力,病去如抽丝,这一躺就是十来天。
谢挽容一则腿上有伤,二则也怕他病情有变,不敢再乱跑。
村子附近的河水结了冰,她每天背着竹篓,到河边凿开坚冰钓鱼。
冬日里鱼虾都是稀罕物。
谢挽容把一部分的鱼换了药,余下的就天天变着法子给江离尘煮鱼羹。
江离尘不喜腥膻之物。
她便把鱼去了鳞,剔了骨。切成薄薄的鱼片,以粗盐和蜜糖调味,以高汤煮好,再放入枸杞、党参、甘草、生姜去腥。
每天这样不厌其烦的做菜、煎药……
江离尘脸上仍是没半点血色,面颊微陷,就连那双乌黑的眼珠也凹了进去。
谢挽容暗暗担心:以他这样的身体状况,能否撑得住长途跋涉去往汴京。
巧逢近日,村里的猎户收获颇丰,除了猎到不少野兔山鸡之外,居然还打下一头虎。
落月派虽说医道如神,但也终究非药物不可。
谢挽容想起医书上记,虎筋虎骨乃大补之物,正寻思着要如何花钱买下这两样事物。
她坐在冰河上发呆,远远看到河对岸一队人以铁板作橇,用两只竹竿撑着,飞快在冰面上穿梭渡河。
那渡河之人穿着朝廷缁衣,看她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坐在河边冰钓,颇为好奇:“小姑娘天寒地冻,怎的一个人坐在这里钓鱼?”
谢挽容看这一行人臂上均缠着有白纱:“几位大哥,最近可是有国丧?为何你们身上都戴了孝?”
那领队之人看她丝毫没有普通人家女子的忸怩:“可不是,据说是位战功显赫的王爷家死了女儿,皇上下了旨,我们都在替她戴孝。今日过来,便是到前面村子收购给她治丧上供之物。”
谢挽容暗忖:朝中战功显赫封王者不多。
“不知是哪位王爷?”
“江夏王,便是那位家中只有一个独女,那姑娘儿时还被人拐了去的那位王爷。说来那位王爷也是可怜,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最近还想着给她招婿的,没想到那姑娘途径容城县,便遇上辽军攻城,竟为了守城力战身亡。说起来真不愧是巾帼英雄。”
身后有人接话:“我听说,那位江夏王便是因为女儿幼时被拐,心存愧疚,是以一直不再要孩子。却不想,唉……”
这一行人絮絮叨叨。
谢挽容脑海一片空白。她不料月余不归,汴京城内的舆论已传成这个样子。而自己莫名其妙,就变成死人。
她一面庆幸,洛洛他们定是平安撤走了,这消息多半是她带回去的。一面又有些发愁:这消息传得如此真实,便是当今皇上均已下令以国丧之礼待之……
那行人见她呆立原地,久久不曾言语:“姑娘这是怎么了?可知前头村子怎么走?闻说这村子里有好几家采参的人家,这清单上事物仍有许多,我们得赶着月底之前置办完成送去京城。”
“姑娘?”
“姑娘——”
谢挽容回过神来:“几位大哥要上京,可否帮我传个信?”